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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满皇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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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撇下裙子,前几日不是还在相看将作监王监丞家大郎么,说是年貌上佳,只家事差些。
    王家没请官媒,不晓得是不是大娘子嫌怠慢,便没下文。
    监丞才从六品,还不及阿耶,况且将作监算哪个名牌儿上的衙门,尽是些芝麻绿豆的活计,阿姐温柔贤惠,何必低嫁?杜若水葱似的手指敲在案几上,歪着脑袋盘算。
    后头宗正寺少卿陈郎官家托官媒来,原本兴兴头头的,说虽是二郎,但是陈家祖上势大,连二郎也补了斋郎的。海桐疑惑地问,斋郎是个什么东西?很了不起么?
    这是朝廷的定例,叫做恩荫。意思是祖父、父亲若曾任官,便加意恩恤后人,直接选任官员。世族子弟若能补上斋郎,便是走成了恩荫的路子。
    杜若默默算计朝廷官员的位阶,蹙着眉思忖,陈家的二郎即便补上了斋郎,若没有得力亲戚帮忙谋划,五年十年也难出仕。不过陈家富贵,又不是宗妇,往后百事有长嫂操心,也算良配。顶好再打听打听陈家的大儿媳妇是谁家女,性情如何?只要是能容人的
    海桐打断她。
    二娘别想远了!陈家要元娘子做良妾,又不是正头娘子,管得着上头大嫂嫂什么人啊?
    他做梦!
    杜若刷地坐起来,盘腿窝在榻上,面上失望与愤慨夹杂,紧紧拧起眉毛。
    陈家仗着少卿有四品,又是掌管宗室事务的,竟敢这般瞧不起人?我杜家虽不及先祖威风,究竟在《氏族志》上占着一页纸呢!
    她越说越气,起身便向外走,陈家这般姿态,亲事还有什么好议的。阿耶很该大棒子打了媒人出去!
    海桐一把捞住她,你往哪儿去?
    我去问阿耶,怎能由着人家欺辱我阿姐。
    海桐忙把她摁回榻上。
    你急什么!那官媒人来时好大的架子,郎主请他上坐,他掏了块帕子掸灰,足掸了十来下呢。
    杜若奇道,他胆敢纳官家女为良妾已是犯了律令,竟然还敢拿腔作调?阿耶不翻脸等什么?宗正寺虽说管着皇子公主的家事,阿耶自在东宫做属官,又不归他调遣,即便要为太子办差,办的也是公事,难道宗正寺还敢小瞧了他去?何况东宫早已无差可办。三百年打不着一回交道,理他那么多呢?
    海桐一时语塞,官场高低她哪里闹得清。
    方才莲叶说,官媒人也是有品级的。陈家请的这个秩正六品,与郎官平起平坐。他说的话,郎官也不好当面驳斥。
    还有这等事!阿耶的腰杆子越发软了。
    杜若暗咬银牙,想了半日又怒气冲冲站起来,我去瞧瞧阿姐,她必是伤心的很了。
    海桐只得由着她去了,不想片刻功夫杜若又转回来。
    阿姐睡了,都没给我开门。
    杜若气呼呼自倒了热水在盆里,三两下胡乱抹脸漱口,悻悻倒在床上抱怨。
    这么大的事儿,阿姐提都不同我提一声。
    海桐听得笑起来。
    与你商量有什么用,你能做得谁的主?
    杜若直翻白眼,老气横秋地答。
    傻丫头,书中自有黄金屋,家里三个儿女,独我读书认字长了见识,眼界行事自然不同,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用我更待何时?
    言及此处海桐倒想起来。
    奴婢听元娘的口气,二娘子五六岁初学针线时也颇做得活计。如今怎么反走了样儿了,前日那么简单一条锁子,做得歪歪斜斜的。
    我也不知怎么的,自打这几年识了字,心就不静了。看阿姐埋着头做功夫,一做一两个时辰,心神凝结,我也羡慕得很。可是叫我那样子坐着,却是不能了。
    她口气遗憾,脸上倒有几分自得。
    韦氏族学里要紧的课程是书法、诗歌、史论、政论,教授课程的师傅听闻连明经科都考得,是个女中夫子。至于宫里出来的尚宫嬷嬷,看着亲切温和,规矩可大得很,步态略着紧些便拿细竹棍子抽在小腿上。
    饶是杜若机灵,轻易在嬷嬷们手上吃不了亏,三年耗下来,总还有几回打的见了血痕。至于针黹女红,那简直是顶顶不要紧的一桩事儿了。
    人家都说读书人心思静,二娘读了书心反而不静。
    聊得久了,杜若的困劲儿翻上来,嘟囔道,阿耶最疼我们了,必不会真叫阿姐做妾。
    海桐轻手轻脚放帐子,忧心忡忡地想,二娘的心眼子尽用在学堂,横是不会察言观色,郎主什么时候‘最’疼元娘了,连小郎君靠后,分明只疼二娘子一人。
    翌日便是正月初五。
    本朝正月里假期极多,元日、初二、初三,各衙门连学里都放假,初七是人日,又放假,然后上元节再连放三日。故而人人心思浮动,尤其是初四到初六,都是应付差事上钟点卯。
    杜若早上刚睁眼就一骨碌爬起来,捞了件蜜合色茧袄往外头跑,海桐忙喊。
    头还没梳,脸还没洗呢!
    杜若边扣纽子便道,我去找阿姐。
    杜若的闺房设在东跨院北间。
    东跨院只有北边有房,西墙挨着西厢,晚上海桐把正院通过来的走廊上那扇小门一锁,便是个独立的院子。
    当下杜若兴冲冲开了妆台底下的小抽屉拿铜匙开门,海桐跟着劝。
    元娘子脸皮薄,你说话可留些分寸。
    这话在理,杜若踌躇起来。
    杜有邻虽只是个东宫司议郎,杜家祖上确是阔过的,出了两位相爷。
    再早五十年,京中童谚还唱过‘城南韦杜,破天尺五’。小时候姐妹俩回城外老宅祭祖,跪在幽深古旧的祠堂里听族中长辈讲古,都背过‘杜家女不得为妾’的训示。
    杜蘅的性子看似温驯和气,其实极执拗能钻牛角尖,定把此事视作奇耻大辱。
    一时杜若往正院寻杜蘅,才走到窗下,正听见杜有邻语声沉沉地训话。
    你是长女,自当替杜家分忧,怎可推推让让诸多借口?
    杜若怔了怔。
    阿姐懂事,小小年纪掌管家计,照料弟妹,阿耶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当真要违逆祖宗遗训,逼迫阿姐做妾?
    又听杜蘅低声道,女儿不敢。
    杜有邻冷冷哼了一声,语气颇有不满,那日你若做这副打扮还算说得过去。
    都是女儿不中用。
    杜若只得驻足,片刻杜有邻掀帘子走出来。杜若忙笑眉笑眼黏上去。
    阿耶今日起的好早。
    杜有邻一愣,脱口道,你来了多久?
    才来啊!阿姐呢?
    杜若探头探脑往门里看,杜有邻瞥她两眼,嘱咐几句用功读书便走开。
    杜若忙进屋。
    杜蘅还怔怔站在窗前,满面脂浓粉香,厚厚刷了几层,头上梳的半翻髻,对插了两把金梳,耳旁笼着琉璃环,面颊上斜红也有,花钿也有,身上用湘妃色云纹短襦配的品蓝回纹窄裙,较平日光鲜亮丽许多,可是眉间却愁云密布。
    她掩了房门挨着杜蘅身边低声问。
    阿耶叫你做什么?
    杜蘅撩起眼皮,看清杜若身上天水碧的织锦窄袖冬袄,系着六幅银色长裙,裙摆迤逦拖曳,似一汪水。
    她认得那是极好的镜花绫,光面如镜,唯有南越织得。冬日里人人圆胖三分,独杜若有纤纤细腰,又有这裙子衬托,袅娜不减春时。
    杜蘅眯了眯眼,强笑道,坏事传的快,连你三天两头不着家的也知道了。
    杜若心底一沉,拉她在榻前绣墩上坐了,我还以为阿耶是畏惧陈家威势才没有当面拒绝的。
    他?陈家没瞧中我,他失望的很呢!昨日便送了这些衣裳首饰来,嘱我打扮了看看。
    杜蘅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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