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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闽之东南海上有大岛,岛上无四季,繁果压枝,种了粮食一年能收好几次。”

    沈秋辞静静听着,似乎已悠然神往。

    “只一条不好。”林昇突然说。

    沈秋辞看向她:“何处不好?”

    “我只怕沈郎君的字画卖不出去,到时供不了我吃酒吃肉了。”说完,她先大笑起来。

    沈秋辞也笑,将吃完的铁盒小心放在一侧,他轻轻垂眸,又重新看向林昇。

    “若真有那一日,入海搏鲸,千仞取酒,我也得让林大侠吃饱喝足。”

    明暗的篝火照在他的眼睛里,刺痛难忍,如同蹈火而过。

    他却还是笑,仿佛已见到那一日。

    对面的女子隔着火看他。

    忽而,似笑似叹:“沈郎君……”

    “你必要记得我。”沈秋辞笑着说。

    有泪从他的眼眶中缓缓流下。

    “你可必要记得我。”

    不管你眼中的人间有多好。

    不管这世上还有何等你见过未见过的风景。

    ……不管你究竟是何人。

    我要你知道。

    “我要活着,我要记得林昇,这世上何其不公,还是有过他的。”

    回忆中梵音不绝。

    那是有林昇的,属于他的半生。

    “我自然记得。”女子终于说,“父母兄长,恩师亲妹,挚友知己……我奔波许多年,终究皆失之以无能,眼见你跳入汉水那时,我忧愤难忍,至今难忘。沈郎君,你还活着,我真觉欢喜。”

    她的脸上并无笑意,唯有眸光明亮。

    时至今日,她无需矫饰虚情,沈秋辞活着,于她真是欢喜事,久别未见的沈郎君是她年少轻狂与苦闷愤恨的见证之人,是她的故友,是她的照镜。

    若不是……

    沈秋辞笑了,他终于低下头,从怀中取出帕子擦手。

    他擦得极干净。

    随后手上一松,帕子落进了火堆里,瞬时便被噬了个干净。

    “林大侠,咱们早些启程去金陵吧,不会再有不留行来追杀了。”

    第255章 金乌   “到此便可,多谢相送。”……

    从鄂州往江都,路上要途径大别山——正是多云寨所占之地,沈秋辞说路上不会再有不留行的追兵,林昇还也放心往前走。

    反正联络各处传递消息一事有一直缀在她身后的承影部去做。

    多云寨在定远军支持之下势力已经彻底从大别山拓到附近数县,到处都可见反邪祀的告示,还有那说书的就在茶肆门口说那邪祀如何让男人再无雄风。

    沈秋辞撑着伞站在人群外静听了片刻,不禁低头笑。

    “这法子促狭。”

    林昇也笑:“这么讲听的人才多。”

    脐下三寸,男女之好,卑贱之人好对女子以“淫”称之,大别山民风与他处不同,女子彪悍,也好讲男人之事,男人说女色如何害人,女人就说男人如何好而不得由生百般下作。

    易家姐妹彪悍,旗下女兵也是匪类,赤膊打起来也不怕输,一年总要气死几个下作人。

    归顺大黎之后知道学堂里的里书一个男尊女卑之字也无,女子们欢喜非常,索性将从前那些什么《女诫》从故纸堆里翻出来一并烧了。

    名声传出去,如秦绪那些好写书的都想来此一观风俗。

    “多云寨所辖七县今年二月征兵,女子入伍者一万七千余,这还是将十六以下、六十以上都劝回去之后,比七县女子总数加起来还多,还有从江州自备刀兵渡江而来的豪士,真正‘一城女子赴沙场,换了男子守婴床’。”

    林昇说话之时沈秋辞一直侧耳细听,笑道:“这也极好。”

    看着他,林昇也是笑。

    “你身上怎带着药香气?可是身上哪里不适?”

    沈秋辞突然问。

    “给你买的,敷在眼睛上。”

    那一夜之后,沈秋辞到第二日早上仍是双目泛红,林昇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的眼疾只怕是又重了。

    可他不肯提,不肯让人问,林昇只能寻了药铺买了些能消去眼睛炎症的牛黄麝香等物,方子里还得用珍珠,心疼得她龇牙咧嘴。

    疼完了还是要买的。

    “还是老方子。”她将药包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沈秋辞没撑伞的手上。

    沈秋辞捏着药包,突然眉头微蹙:

    “你不会又卖了剑上宝石吧?”

    林昇一愣,忍不住苦笑:“不至于不至于,我的钱还够咱们两人一马去金陵。”

    沈秋辞伸手去摸她腰间的剑:“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昇接过伞自己将剑放在他手里,“十二颗宝石九颗金珠你尽管数,一颗也没少。”

    沈秋辞还真细细数了,才放下心来。

    林昇还是笑。

    她生得极好,眉目如画,画的还是月出江海的名作,身形高挑风流,撑着一支伞与蒙着眼的书生说笑尽显神采非凡,半条街的闲散人都隐隐看她。

    “这位女官人家中有几位小郎君?”

    林昇一呆,就见一精壮妇人正笑问自己,她恍然这位妇人是将自己当多云寨上养一屋子小郎君的女将军们,实在哭笑不得。

    沈秋辞的手还捏着剑鞘,头轻轻侧过,缓声道:

    “我家娘子家里已经有了小郎君七八个,我等了许多年,她还没将我接进家门。”

    “呀。”妇人不甚满意地摇头,“这可不行,院子里人太多男人可是要闹的。”

    撑伞的女子眨了眨明眸:“大娘您可别听他胡说,能得了他这一个已经极难,我那还会跟其他人牵扯?不过是病了之后与我撒娇罢了。”

    那大娘左右看看,只见青衫书生生得瓷人一般,微微低着头还真有些羞恼模样,女子倒是直着身子笑,唯独撑着伞的手稳稳歪向书生。

    一看就是有情有义解不开的。

    妇人摇摇头走了,颇有些失落。

    留下两个年轻人在伞下站着,一个静听,一个悄看,一忍再忍。

    水洗的新叶上点了几滴水下来。

    嵌着伞下轻轻的两人笑。

    庐州为定远军渡江南下后新占,到处能看见穿着青衣的黎国官吏用半生不熟的当地方言宣讲律令,得了农田和农具的百姓脱了佃农、奴仆之身,欢喜地看着自己的稻田。

    衡氏一族自前唐便经营庐州,至今三百余载,江淮风云变幻,唐末至南吴立国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衡氏依然屹立不倒,数十年间出了六位国相,二十年前更是助杨源化夺得了南吴的王位,可纵使如此,他们的坞堡并没有在火炮中撑到第三天,在黎国“人人有其田”的律法之下,属于衡氏的一切“荣耀”皆成了过去。

    “听闻衡氏几位郎君想要从雅楼上跳下去自尽,可衡三十七郎死状凄惨,其余的郎君在楼上嚎哭了一日,终究再没死一个。”

    沈秋辞听见只言片语,脸上一片漠然。

    虽然在朝中只是个小小的崇文馆学士,可他才名昭昭,自然做过衡家的座上宾,衡家雅楼七层高,又建在山坡上,年年有婢女侍从从上面摔下来,那些衡家子但凡见过旁人的死状,大概也不用才十三岁的衡三十七赔上性命。

    这天下间的事,从走出第一步起,就早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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