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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如何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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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绥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自从被带回王府,这期间的一天一夜陆绥都陷入了沉沉的昏迷,身体痉挛不止,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唇发着细抖,痛到最后似乎是麻木到没有知觉,这才安静地在老王爷的怀里睡了一晚上。
    王府的医官来看过很多次,几次诊脉下来,只能悲戚地摇了摇头,对于世子的突发之症束手无策。
    “如今之际,唯有服用麻沸散好暂且让世子殿下忍过去……臣辜负王爷栽培,实难查明殿下为何这般。”
    老王爷眼睁睁看着儿子遭此大难,一瞬间仿若苍老了许多,牵着陆绥的手,枯坐在床边守了陆绥一整夜。
    “珩萧……珩萧,你别走……你回来,我错了……我不负你,我不弃你。”
    陆绥的双唇皲裂,长达一日的疼痛让他体力大耗,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因此这几句话说来轻飘飘,让人听上去无端地心疼。
    老王爷听见动静,连忙凑上前去,却见陆绥竟然满头的冷汗,双唇轻轻阖动,狠狠攥着他的衣角。
    老王爷神色一黯,盯着陆绥看了半晌,突然轻叹一声,伸手替他擦去了额上的冷汗。
    “绥儿,若是当时早知你会陷得这般深,本王还会不会让温庭弈嫁给你?”
    老王爷的双手不住游梭,最终停留在了陆绥紧蹙的眉间,陆绥的眉心紧蹙,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陆绥额间滚烫的温度和轻微地战栗。
    “珩萧,前面是火……别去,别去……”
    陆绥仿佛做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梦,一场空梦却让前世种种走马观花地一一浮现。
    陆绥隐隐约约记起了很小的时候,那年的冬天天气很冷,他一贯不喜欢冬天,因为母妃每到那时便会忧思边关守国的爹,很早的时候就会开始亲自动手缝制御寒衣物,不会再陪他满花园地嬉戏玩闹。
    偌大的王府,里里外外全是下人小厮,却没有一个人肯真心真意地陪伴他——所有的人心里亮堂得跟个明镜似的,小殿下胡闹任性抓住人就是一顿打,谁敢触这个霉头赶着找揍。
    可只有陆绥知道,王府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有祈帝的眼线,汝阳王世子理当骄纵无能不堪大用,合该身边无人伶仃孤苦,若是他不愚笨,若是他不无能,便是存了造反的心思。
    汝阳王的儿子永远不能比皇帝的儿子出众,皇子有的陆绥不能有,皇子没有的,陆绥更不能有。
    陆绥长到九岁的时候,身边的玩伴还是只有花小楼和叶宝璋两个人。
    九岁那年的冬天却让陆绥分外开心,原因无他,他镇守西北三年之久的爹终于得召回朝,城门两侧尽是为一睹战神风光的老百姓,他和母妃站在城墙上,看他的英雄身披铠甲骏马在下,很是威风凛凛。
    汝阳王凯旋,接风宴很是壮观。
    宴席上,众宾觥筹交错,席间一片喜乐融融,陆绥难得这般开心,夹在母妃和父王的中间笑的停不下来。这时却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闯进来,瞬间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来人是个面容白净的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可是却同陆绥差不多高,生得很是秀气。尤是一双眉眼当真是比画册里的仙人还要清冷,还要灵动。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天地之间仿若一袭缟素。
    大抵是着急地跑过来的,少年的额头上还冒着冷汗,微微喘着气,出口就是一团白色的雾花,将他的五官笼得影影绰绰,更显柔和。
    来人显然是一股脑闯了进来,因为在他进来不久,几个小太监也急匆匆地闯进来,还未开口告罪就被祈帝斥退了。
    他并未料到殿中竟是这般壮大的盛事,一时之间慌了神,慌忙之中竟然瞥向了与他年龄相仿的陆绥,神色里有慌张,但是更多的却是坚韧。
    陆绥那时就记住了这双眉眼,怯生生地朝他投过来目光时,闪着水灵灵的光泽,让他瞬间就怔住了。
    好好的一场宴席就这样被打断,祈帝很不悦:“殿中何人,竟然敢私闯进来扰乱朕与汝阳王的家宴,扫了朕的雅兴。”
    对于祈帝的雅兴,老王爷看破不说破,兀自捻起酒杯低头闷了一口。
    少年这才跪地求罪:“求陛下恕罪,珩萧冒死闯来实属无奈,家父含冤无处可诉,珩萧冒死前来只求陛下还家父清白。”
    少年说完,缓缓抬头,神色果决而又悲悯。
    陆绥那时就在想,这般悲决的神色,是要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少年身上。如果此次不能再遂愿,他会不会再也撑不下去。
    陆绥那时是想帮他的,也许是因为他天生自恃英雄气概见不得冤屈,又或者他看出了祈帝眼中的不耐,成心与他唱反调,又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让少年不要那么悲决。
    陆绥插手了这件事。
    那个时候的陆绥多聪明,知道只要皇奶奶在场,哪怕他要的是天上的星星,皇奶奶也会命人搭着梯子给他去摘。
    陆绥替少年求情,希望重查冤案,还少年父亲清白。
    少年苦求多日四处奔波,吃尽闭门羹,受尽旁人冷眼却求而不得的暂赦诏书,被陆绥三言两语求来了。
    小小的陆绥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劲装,细窄的袖口有在冬日的暖阳下闪着细闪的银扣,他就这样捧着救命的一纸诏书,朝着他走来。
    究竟是救赎了谁,又究竟是拯救了谁……
    陆绥头疼欲裂,整个额头都是滚烫的,分明痛得迷迷糊糊,意识却是最清醒的。
    他突然记起了很多幼年时被他遗忘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与那个俊秀的白衣小少年有关。可是那些东西是属于曾经的陆绥,在母妃死后,陆绥就将他与过去的自己一并忘了。
    他突然想起了上一辈子洛阳地牢中被珩萧迷晕后隐隐约约听到的话。
    “阿绥,你是个好丈夫。”
    他从来都不怨的。
    珩萧的手是冰凉的,贴着他的胸膛时却是滚烫的,好像是想拼尽全力地告诉他自己的一腔爱意浓厚——他没弃过。
    王府冷落三年不闻不问,他受人苛待残羹糙米口中咽的时候,他没弃过对陆绥的爱。
    西北以命换命命悬一线时,意识昏昏沉沉,他执拗地攥紧了陆绥的指尖,强撑着眼皮一遍一遍在心里描摹他的样子,那时离死不过一瞬,他没弃过,总想着再陪他走一程也好。
    黄沙漫漫中共骑白马,陆绥望着他对他说我心悦你的时候,他没弃过,想的是陪他白头,阴谋诡计只管冲他来,有他在身边,陆绥不会太冷太难受。
    一封休书和离,他被陆绥赶出家门的时候,他没弃过,朝中对立也好孤立也罢,他总是还能继续护他。
    直到陆绥被诬入牢,他第一次深觉手足无措,却也没弃过——不过一条死在牢里的魂,他的还是陆绥的,到了这一步都不算重要了。
    陆绥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恍惚一片,红的黑的,明艳的寡淡的,交织成了洛阳地牢的那场大火,一瞬间齐齐朝着他扑了上来。
    他就像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无视了一旁眼下乌黑一片的老王爷,双眼呆滞地盯着淡雅的帷幔突然出了神。
    烧已经退了,他的头却依旧刺痛,心也像是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进吹。
    良久,他微微启唇,干哑的喉咙发出一声心碎的呜咽。
    “珩萧……”
    “珩萧……”
    此刻的大理寺牢房,温庭弈靠在靠门的墙角,后脑勺抵在冰凉的墙壁上,他的手轻轻地扣在墙壁上,轻弱地吐息着。
    远处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还混着几声轻挑的口哨声。
    又到了饭点,送饭的狱卒也照常端着简陋的饭盒敷衍地逛逛。这里是重犯才会呆的地方,看管森严自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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