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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始乱终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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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芝玉殿,果然看见褚长溪正在亭中斜倚石桌轻阖了双眼,雪白衣衫染霜华月色,如瀑长发斜斜垂落满身,他曲指抵着额头撑在石桌上,指骨如玉。

    一副不胜酒力闭眼小憩的模样。

    月色霜白,青砖满地落花也映得灼灼,昭景煜蹙着眉慢慢走入亭中,夜色里,褚长溪露出的半张侧脸如月华照雪,只有耳尖被他一身雪白颜色衬出薄红,格外醒目。

    昭景煜垂目望向他,伸指捧起一方他垂落的袖摆,如少时那般,只要他使力拽一拽,这人必会抬眸看他,长睫下的一双眼,眉目净澄,清透如潺潺流水,会喊他殿下,会轻声问他有何事。

    这一月来,过得恍如梦境,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的长溪还在他身边,还会等他。

    帝王看向斜倚在石桌上的人,眉目温柔深情的让人难以置信,春施心下松口气,“陛下,公子只是喝醉了。”

    “无妨,他想做什么,只要不是离开这宫殿,做什么都可以,你们退下吧。”

    昭景煜拿过她手中捧着的披风,轻声吩咐。

    “是”

    春施和跟着陛下而来的汪庆等人一同躬身退离。

    昭景煜这才在旁边石登坐下,小心翼翼把手中披风散开给他披上肩头,月光映上垂落的发,上面沾染了点点细碎的落红,昭景煜轻轻取下,又不舍的揉在指尖不丢。

    褚长溪沉睡不动时,像是一副淡墨的美人图,雪白衣衫月光照耀下仿佛虚无,不似人间,昭景煜心口突然刺痛了一下,痛楚绵延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的疼。

    他从不知,少时的恋慕与欢喜为何会变成那般不堪。

    他也不知,他为何会喜欢上这人,抵死难舍。

    因为他绝世出尘的容颜?如竹如玉,君子持身的言行?还是因为他日日陪伴,屡屡护他身前,救他性命?

    他只记得那年他又使计诓褚长溪陪他出宫赏花灯,褚长溪智顶才绝,街市上猜灯谜的茶馆酒肆,他指中哪盏长溪能为他赢哪盏,无一迟疑,无一让他失望,最后他身边跟着的五六个侍卫,花灯抱了满怀。

    但后来在柳江河畔放河灯时,却从身后丛林里涌出大批黑衣刺客,侍卫护着他与刺客拼杀,但刺客有备而来,他们寡不敌众。

    那时他以为他今日要命丧于此了,是褚长溪将他护在怀里,替他挡去许多直指他的刀剑,带他冲出重围。

    褚长溪抱着他在黑夜里策马狂奔,行至半道颠簸从马背上摔落,长溪将他抱在怀里,稳稳落地。

    他们一起滚到路边荒草里,但昭景煜从他身后却摸到一手温热的粘稠,此时天空突然炸响惊雷,骤雨倾盆往下砸,电光擦亮夜空之时,他才看见褚长溪背上有一道剑伤,常年一身雪白衣衫也已被血浸的半透,而他手上沾的血色呈暗黑颜色,可见刺客刀剑是?了毒的。

    那一瞬,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僵滞,如坠冰窟,浑身发凉。

    “再往草里躲躲。”

    是怀里略显虚弱的声音将他神智拉回。

    褚长溪玉白手指拽住他手腕,带着他又往斜坡下滚,“我暂时没力气带你走了,只能等宫里人来救,我沿途留有记号,不多时宫里人就该找来,现在只要躲过追来的刺客即可。”

    昭景煜听不进去他的话,只觉恐惧笼罩全身,声音发颤,“长溪,你受伤了,刺客剑上……有毒……长溪……”

    雨越下越大,连绵的雨幕遮的视线不清,只有褚长溪说话时温热的吐息裹夹着风雨扑在他脸上。

    他的声音稳而淡,“无碍。”

    “你受伤了,怎么会无碍?”

    昭景煜在黑暗里摸索他脸庞,摸到鼻息,心里的恐惧才落下去点,又扣住他手腕摸他脉搏,闷声酸涩,猩红的眼框被雨水浸的生疼,他死死咬着牙,“不是说了不许你替孤挡刀剑的吗?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我不会有事。”身侧草木茂密完全遮住他们,褚长溪才停下,回的这一句仿佛带着安抚,昭景煜的心口又疼又暖。

    雨水冲的人身体冰凉,褚长溪的手心只能感受到一点温热,昭景煜在大雨里攥紧了那只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

    他探褚长溪脉搏的手也一直不肯撤下,喊他名字问他伤口如何了的话也反反复复,定要得到他的回应才罢休。

    后来回到宫中,昭景煜不顾宫人的阻拦死死守在褚长溪面前看太医为他医治,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长溪背上的那道伤口,哪怕太医跟他禀明,褚公子身强体魄,武功高绝,还百毒不侵,并无大碍,让他不要担心。

    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看着那道伤口流出乌黑的血,他眼睛血红,眼泪无声往下落,他不顾仪态抱住褚长溪,把脸埋进褚长溪脖颈处,吐字颤抖,“长溪,你不可以受伤,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离开孤……”

    “孤好怕……”

    生在帝王家,昭景煜早就明白这深宫里没有什么手足亲情,从他出生起,不知遭到多少来自至亲的谋害,他也同样冷眼看着其他皇子被母后害的非死即残。父皇无能,又纵情酒色,他从未享受过父子天伦,也从未得到过父皇在意。

    他九岁那年被母后用死送上了太子之位,此后继续被外公一族仗携跟其他皇子们争斗,他被逼讨父皇欢心,讨群臣认可,讨天下人一个好名声……

    他长达十六年的人生,见惯了生死,流惯了血,也用尽了手段去争去抢去迫害别人………他以为他的心早就冷的不会动,也不知道害怕和疼了。

    但是当他看到褚长溪背上那道伤,看他雪白衣衫染上刺目红色,昭景煜害怕极了。

    他怕这个人会死,怕被这个人丢下。

    见这人受伤,他心口攥紧了似的疼。

    他喜欢褚长溪,喜欢的都要疯了。

    他守在受伤的褚长溪榻前一夜不愿合眼,他太害怕这人会离他而去,他想和他生死与共,想和他相伴一生。

    所以后来,待褚长溪伤好,昭景煜执拗的一遍遍询问对方为什么以命相护?

    已经痊愈的人正端坐于廊亭香案前自己与自己对弈,听了他的问话,头也不抬,仍旧专注黑白棋子,话说的也十分淡然,

    “那剑上有毒,殿下若沾上,会有性命之忧,而我则无事。”

    所以才将他护在怀里,替他挡了那一剑?

    昭景煜知道这或许就是褚长溪心中全部所想,那毒若是他沾上恐难以活命,而褚长溪体质不同,他百毒不侵。

    但昭景煜心中想要的却不仅仅是这个答案,于是紧撑着眼睑执着又问,“那你为何要救孤?”

    “职责所在。”

    “仅仅因为职责?”

    “对,若非殿下以为还有何故?”褚长溪似不解,终是从棋盘里抬头看他,眉骨清目,如远山静水,里面无一丝情绪波动。

    风吹的落花簌簌,飘扬过来砸在褚长溪白衫肩头又轻轻滚落,白的越白,红的衬血。

    褚长溪因他一直不肯移开的沉沉目光,略是困惑的眉目轻垂下去思索,片刻后,他像是想明白什么,将手里的棋子轻轻置回棋罐,转而拿过桌上的配剑,一声铮鸣,脱鞘的剑尖直指昭景煜面门,语气倒是十分诚恳。

    “殿下倒是提醒我了,想来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顾全殿下的,殿下需得勤加习武,方有机会自救。”

    语毕,褚长溪手里挽了个剑花,剑端倒置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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