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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战事了结前一切从简,却不料幼主又在自己身后这般劳师动众。

    卫熹挨了训斥十分惶恐,告罪之后心中又生几点委屈,扯着他母后的衣袖嗫嚅:“今岁母后初垂御帘,迁都之事也是将将落定,儿臣只是想讨个好彩头,不愿让母后的寿宴就这般马马虎虎的过了……”

    他的心意宋疏妍倒也明了,只是“寿宴”二字听来总让人心生尘垢——她才不过二十五岁,怎值得动用“寿”这样重的字?只是太后的辈分到了便不得不将轻飘的“生辰”摘去,听着就像在催她变老似的。

    她淡淡一笑,又伸手拍了拍幼主的肩膀,说:“吾儿孝心母后知晓,只是眼下确不当大操大办——梅林你既已着人修了便就这么着吧,往后记得尽心读书,不可再懒怠松懈了。”

    工部的手脚倒也麻利,果真赶在初八前将新园修葺了个七七八八,江南的琼英还能再开上几日,如今正是最后的花期;卫熹十分欢喜,当日便着人在湖畔水榭摆起琼筵,亲自去请母后时一张小嘴更甜得抹蜜,一边贺寿一边又替自己开脱,说:“只是一席寻常家宴,母后且宽心,儿臣是晓事的……”

    到了才知确是“家宴”无疑——宋氏一大家子都来了,她的父亲和两位叔父、他们各自的妻子儿女,继母那一房除了仍陪同姐夫万昇在扬州任职的长姐宋疏影外全来了个遍,甚至多年前便随丈夫贾昕赴利州做通判的二姐姐宋疏清也到了,满满当当几十号人,直将不大的水榭围得水泄不通。

    宋疏妍一瞬有几分出神,恍惚间像又回到了十数年前,那时她孤身自钱塘远赴长安,每入宋府都会看到此等人丁兴旺的膏粱锦绣之象,如今天下残破八方风雨、宋氏倒还和过去一般赫赫扬扬,真是半分福气都没有少享。

    幼主可察觉不出他母后眼底的厌倦与讽意,还当自己邀宋家人入宫赴宴是多么体贴高明的举动,此刻一边请母后入席一边笑着张罗起场面,对小心翼翼在下首行跪拜之礼的一干宋家人道:“今日此处不称君臣只话家常,诸位不必拘谨,平身落座吧。”

    宋氏三兄弟都依天子之言起了身,他们的家眷却都还跪着等太后发话,尤其万氏那一房头垂得格外低——曾亲自北上颖川将幺妹扭送回金陵的宋明卓自是冷汗涔涔,随着哥哥一同逞凶甚至还往当今太后脸上甩过巴掌的宋疏浅则更抖如筛糠,他们的母亲最是不安、缩在丈夫宋澹身后额头一直紧贴着地面,像是巴不得即刻挖个洞钻进去保命似的。

    宋疏妍坐在主位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依旧没有憎恨也没有快慰,大约的确早看淡了过去在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坠儿的死,八年前人人都说她是意外而亡,好像一个奴婢的命便活该轻飘如同草芥。

    “起来吧。”

    她的眼神更凉了些,语气也更淡漠了。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落座,席间静得即便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宋疏妍的目光在水榭内徐徐扫过一周,问:“中郎将何在?”

    幼主也才发现一向同母后最亲厚的中郎将宋明真不在,问过王穆才知对方今日当值不能赴宴,宋疏妍听后更觉好笑,心说这所谓“家宴”将她不喜之人邀了个遍、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却偏偏不在,想来二哥也是不愿与宋家人虚与委蛇方才借故推托不来的。

    “那便开席吧。”

    她有些倦怠地挥了挥手。

    宫人都是看着她的脸色办事,此刻闻言连忙纷纷手捧珍馐鱼贯而入,二月仲春暮色四合,徐徐而过的微风也是冷暖得宜,只是无人开口的席面实在太过冷落,令这难得开了满枝的梅花都显得不那么热闹了。

    卫熹看得心焦、只恐母后这寿过得不顺意,当下连忙暗暗对坐在下首的宋澹使起眼色,盼对方能对自家女儿说些什么一解僵局;年近耳顺的宋公当时未从天子之命、只转头向坐在末席的次女递去一眼,后者很快会意捧起一杯酒,遥遥便向太后欠身祝寿。

    当初在闺中也就数宋二小姐同幺妹最亲、这么多年亦不曾相互生过龃龉,宋疏妍虽心知对方是被父亲推出来挡事的、当时却也含笑接了这一杯酒,又看着对方道:“多年不见,二姐姐倒是风姿更胜以往——听闻膝下已有一双儿女了?今日可曾一并带进宫来?”

    宋疏清一见妹妹肯给自己这般大的体面心中也是受宠若惊,当即目露喜色又是一拜,答:“幸得太后惦念,犬子小女如今尚都留在浔州,不曾随臣妇归金陵。”

    说来她夫君贾昕的仕途也是颇为坎坷。

    当初金榜题名又迎新妇、却不幸碰上岳家正为时局所困不得圣宠,于是只好灰溜溜地出了西都远赴利州,在那巴蜀之地当了好些年的苦差;好容易等到宋家又得了势,奈何这二舅兄又同家族闹起了不睦,岳父为敲打自己的次子不惜迁怒女儿女婿,于是一纸调令又把他支到了浔州,南方湿热穷山恶水、简直要将人折腾掉一层皮。

    宋疏妍也知晓二姐姐一家近些年的处境,当时神情亦略有几分微妙,一默后又如闲话般开口道:“浔州气候苦恶,恐要伤了娇儿体肤,往后二姐姐要再归金陵,还是把孩子都带上吧。”

    这话说得含蓄而玄妙,一句“往后”尤其意味深长——什么叫作“再归金陵”?莫非是有意提拔她的郎婿回新都任职了?

    那贾昕为官多年人也不是傻的,心知二舅兄与岳家矛盾恐难调和、自己一生的前途性命如今皆系于太后一身,遂当即起身对宋疏妍下跪叩首,声音有些发颤地回话道:“臣叩谢太后恩典——”

    宋疏清亦是眼含热泪、对妹妹感恩戴德拜了又拜,此等光景落在宋氏兄弟眼中则又另有一番效果,宋泊轻咳一声看向兄长,摆明是示意他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开口。

    宋澹却仍不接,看得宋泊是又急又恼,过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终于顺着此前的话茬拱手道:“有道是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太后为国取士实乃开明之举——恰逢近日制科将开、正宜广开才路采光剖璞,于此百废待兴之际不拘一格拔犀擢象,重振我大周国威。”

    第108章

    这话说得可真是弯巧极了。

    新帝登基特开制科, 在正科之外另许取士,届时天下举子云集赴考,他日也将为国之栋梁;大周时下正值用人之际, 宋疏妍对此次开科也是格外重视,立意亲自在殿试之上选出几位才德俱佳的新科进士, 他日便可为她所用推行新政、与洛阳金陵二派相抗。

    宋泊此刻那句“举贤不避亲, 举亲不避嫌”意味颇深,想来一是指望她能拔擢宋氏子弟,二更奢想她能将主考之位一并赐下,如此往后宋氏在官场之上必将出谷迁乔, 亦更不必再受洛阳派桎梏威胁。

    “破立之际确当有为, 不该束手束脚畏首畏尾。”

    宋疏妍淡淡一笑, 目光从一众跟随长辈来赴“家宴”的同族子弟身上扫过。

    “科举取士历来公正,绝不会令有识之人名落孙山、无能之辈虚占其位, 我朝既要再谋光复还于旧都, 便没那许多余裕去养闲人。”

    她的语气不重,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刚硬,一句“公正”分明绝了自家叔父的念想、可不会卖母族的面子任人唯亲。

    “至于制科么……”

    她又顿了顿, 似笑非笑地看着叔父那双已染上恼意的老眼。

    “孤已决意全权交由太傅处置,陈公状元出身年高德劭, 想来也无人比他更适合接这个差事了。”

    ——这番安排确是宋疏妍早就做好的。

    陈蒙其人刚正不阿、素来对洛阳金陵二派都不偏帮,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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