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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拂了一身满》120-140(第7/24页)
川侯府。
同样的夜晚,方献亭左右亦是无人。
阴平王府热闹的宴饮舞乐传得几条街外都能听见, 相比之下侯府实在静默得有些萧条了;他也知道卫弼今夜缘何摆出这样的阵仗, 无非是在提醒他早做决断与之联手,否则便要与施鸿杜泽勋走得更近、将南境两镇都圈至自己治下。
“你既看得如此明白,如今又因何犹疑不决?”
方氏在金陵的府宅虽是新建、但制式构造却大多参照长安旧邸,这是下面人办事的巧思, 于受用者而言却不知是忧是喜;后园中修了一座与父亲自绝那晚极为肖似的石亭,此刻他独坐其间恍惚又听到烫酒的小炉发出吱吱的声响, 一侧首,父亲便在身边这般严厉地问他。
“你这人……”
他尚未来得及答、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对方,抬目一看才见是母亲从石亭的另一边行至父亲身侧坐下,神情嗔怪栩栩如生。
“才说后悔过去待他苛刻,如今一见老毛病又犯了……”
说着抬手要为父亲倒水,石案上的酒炉倏尔消失,杯盏内只有一片淡淡的茶香。
“不许喝酒了,你的伤还没好呢,”母亲又对父亲板起脸,过片刻大约又想起他当初独酌服毒之事,眼眶随即泛起一阵红,“……以后都不许再喝。”
父亲是一贯拿母亲没法子的、何况此刻她又要哭,于是只好一边叹息一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哄慰:“不喝了,我都听你的……”
母亲对这话大约是满意的,但还是继续以袖遮面假哭了一阵,泰半是拿捏父亲的手段、其实并没有什么眼泪,过一会儿又耍蛮道:“那你也不许再逼贻之——他很累了,你便让他喘一口气……”
这回的招式却不甚管用,父亲的目光重又落回他身上,语气格外幽深,说:“所以他才需要助力——水无常形人无常态,卫弼不会永远是你的敌人,现在你需要他。”
“可是疏妍呢?”
母亲有些着了急,开始同父亲争辩。
“你没见过那个孩子,我见过——她很好,真的很好,知书达理意质沉静,与贻之十分般配——我还亲自去她外祖家下过聘,许诺过会三书六礼迎她进门……”
“何况贻之那么喜欢她……你该亲眼看看,他们在一起时他……”
“那又如何——”
父亲勃然变色、竟罕见地打断了母亲,威严的目光却只牢牢锁在他身上,他知道他的愤怒与失望从来都只是针对自己的。
“为了守她一个,其余事你便都不管了?”
“没有洛阳派的支持你该如何平定南境?去兴兵?去打仗?施鸿杜泽勋只是一个开始!若所有藩镇都随之作乱你该如何应对?新政和中原战事呢?你该如何给天下人交代!”
“方贻之,你是先帝托孤的辅臣!是方氏一族的主君!你从来都不只是你自己!”
“你难道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么?还是你已经忘了八年前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陡然严厉起来的逼问震耳欲聋,上枭谷内弥漫的烽火黄沙亦再一次遮蔽了他的视线,他走过满地尸骸累累白骨、看遍荒野之中一座又一座无名的衣冠冢,最终被一人用鲜血淋漓的双手狠狠攥住,听到对方状若疯癫地嘶喊:“方贻之——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
“只是一场婚约罢了……”
父亲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郁了,好像也看到了与他一样的场景。
“可以免去干戈浩劫、可以免去三军枉死……难道你不明白孰轻孰重?”
“何况即便你拒绝又如何?她已是先帝皇后天子之母,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你姐姐已经辜负了先帝一次……难道你,也要罔顾纲常背叛于他么?”
回环的质询令人哑然,原来一个字也可以有千钧重、眼看就要生生坠断他的喉咙,下一刻有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他回头无声看去,只见到骨瘦如柴的姐姐泪流满面地站在自己身边。
“贻之……我做错了……”
她绝望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
“可是我……错不起……”
一切都是似曾相识,金雕玉饰的锁扣原是这般严丝合缝,有一刻他感到手心一阵冰冷、像是母亲拉住了他的手,她也在流泪,好像也无计可施而为他一哭。
“我说过你原本便是要受委屈的……”
父亲的叹息也变得有些悲凉了,依稀也与十年前于潇潇夜雪中与他诀别时一般隐忍。
“不要回头看,也不必向外求……”
“你只要记得往前走……”
“……一直往前走。”
——“往前走”?
他忽而有些茫然,却不知所谓“前方”究竟是哪方,也或许他只是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十年一梦倏然成空,其实他在很久之前就已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我……”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隐藏着微不可察的嘶哑,可开头之后却又不知如何接续,也许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连这个“我”字都是错的——他不该有“我”的,打从“献”、“贻”二字入他之名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不会有,无论如何卓著的功业在此二字面前都会显得寻常平庸,相反只要一点点私心污迹便能让人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仿佛是为了惩戒他、双亲和姐姐的幻影忽而都从眼前消失了,石亭之中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他其实早就知道的,可当看到自己对面空空荡荡的石凳、心底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裂开一个无底的大洞。
“主君……”
一声低唤从身后传来,虚妄的梦寐随之消散得越发彻底,他迟了几拍才回头看去,眼底却仍残存几分未曾平复的波澜;侯府内的侍从也不敢多看,只恭恭敬敬地垂首对他执礼,说:“启禀主君,永安县主求见。”
第127章
那夜卫兰是独自来的。
闺阁贵女理当守矩, 如日前一般冒失地至绛云楼寻人已是十分不妥,遑论深更半夜独自来登外男的门;她自知荒唐,在马车上等候门房回话时一颗心始终悬着, 直到对方请她进门方才略松一口气,深知未来许多事都在今夜一搏。
头戴兜帽随婢女行向后园, 当朝第一权臣的府宅简朴得令人有些诧异, 更奇怪的是一路所见皆是梅树,如今时令未至并不开花,显得格外单调沉闷。
……可他在这里。
独自一人坐在宽绰的石亭内,玉楼雪风孤高清冷, 仅仅一个背影便令人心旌摇曳;她热着一颗心走到近处向他行礼, 他的答复来得有些慢, 说:“县主请起。”
她依言起了身,又想迈入石亭与他同坐, 他却先她一步从亭内走出, 月色之下神情有种微妙的出离,倒与平素的威严冷峻颇为不同;她在惶恐之余又感到几分新奇,快行几步追上他的背影, 此刻这片天地便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君侯可是喜梅?”
她斗胆开口,尝试打破他令人生畏的沉默。
他的目光投向那些无花的梅树、却并不答她的话, 她斟酌一下, 又径自说下去:“梅花高洁凌霜傲雪,确正与君侯至清之名相配,只是毕竟花期不长只开一季,倒不如姹紫嫣红群芳争艳来得热闹。”
她说这话原本无心, 可在当时那情势下听来却似有意,她看到男子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语气格外深地说:“然我独喜梅,可以岁岁待一季。”
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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