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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她的心才重又静了下来。

    说来也?怪,自出邯郸以来,流离转徙,颠沛不歇,她一路走,看得病症越多心也?就越静。

    一头扑入这尘嚣世间,穷凶极恶的见过,舍身报恩救过他们的也?有。更多的,便?如眼前?这些人?一样,道一身谢出几个钱,就能让她觉着活着踏实。

    芸芸众生于颠簸中求生之勇,让过往高高在上的庙堂纷争私欲都黯淡浅薄下来。权欲、悔恨、哪怕最?刻骨的痛,都在这一路颠沛真实里慢慢消解去。

    她如今能吃能喝,瞧着狼狈,实则这一生里,都从没这般痛快轻松过。

    先前?那黑瘦汉子带了个遍体?生疮的小男孩来,她扑在泥墙上仔细刻了药方后,胳膊夹着拐棍伏下身笑着摸了摸男孩子的脑袋。

    汉子见药方上都是最?寻常廉价的草药时,不禁松了气,带着孩子不停地道谢。

    她摆摆手,方站直了身子,视线越过人?群,忽然间,整个人?若遭雷击般木住。

    远远望去,故人?满头霜白靠人?引着从府衙出来。她唇角颤动,一颗心顷刻皱缩吊起,若被火烧似的痛。

    第102章 近在眼前2

    原来?要延医诊治的贵人便是他, 或是幼主?才两岁的缘由,秦国没有将辅国公目盲之事透出。

    府衙门前停了辆并不起眼的马车,灰扑扑的也就?够二?三人同乘,一匹老马拉着, 是最一般的商贾规格。

    他从?县府出来?, 着一身葛布玄衣, 满头霜白只用一根鸦青的布带子束着,配一把最寻常的青铜剑,身侧亦只一个差役和两个小仆引着。

    秦国贱商, 可即便是这等最粗陋的衣饰,穿在他身上, 也依旧不是能让人忽视的存在。

    有大胆的过往妇人掩唇说笑, 日头爬至正中带着晒化世间一切的热烈, 将近午膳时?分, 长?街上吆喝人语汇作一片。

    嬴无疾由一个陌生小仆引着, 突然便想在这人流里随意走走,车夫轻‘吁’一记驾马紧随, 几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或许这世上真有命途, 他们原本是要去最热闹的东街访查一番,不防送行的差役一眼瞥过暗巷,瞧见那一群无地无产的苦役围聚着, 禁不住‘咦’了声。

    平日里这时?候, 这群苦役该是去各家铺子帮佣, 怎的今日有暇聚了这么一堆人?

    秦国复行功爵, 这差役立功心切, 便立时?将可疑处说了。

    赵姝仍在呆立,回想起在伊循城恩师的药札里, 从?未见过寒毒还会?让人少艾之年就?满头白发的。

    一别两年,去时?他枷锁就?身若修罗染血,看她?的眼里满是戾气?不甘。而?今,异乡遭逢,他目中空茫,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竟多了丝温敦儒气?。

    “尔等聚在一处,可是有奸!”

    差役的厉斥让她?浑身一震,醒过神来?发现同他不过四五步之遥时?,赵姝本能得?拄杖退到苦役们身后,抵着墙独舐心底百味。

    “你们这些人,聚在一处说何秘辛?县台前月才缓了你们的杂赋,可是在密谋什么?”

    秦法虽公?却也极为严酷,便只被这差役一吼,十?余个苦役连忙纷纷伏地告罪开脱。

    “瘸丫头,就?说你呐!”这差役三十?来?岁,颇有些急功近利,见赵姝未跪时?,自觉受了冒犯,就?要上去动手教训。

    “慢着。”却是嬴无疾上前阻了,他一开口,语调温凉和缓,“何须县台免赋,你将因由说明白。”

    差役哑然,片刻后还是把这些人的境况如?实铺陈。

    “泾武是新法施行的要地,吾王早已颁诏废井田、均田地。不纳赋役是重罪,可你说这些人田产都无,只得?贱卖身力于城中商贾。既无田,何来?的赋缴?”

    差役恐深,却还是战战兢兢地应了句:“是小人口误,非是赋,而?是折役该缴的粮布。”

    “如?此。”众苦役就?见这白发目盲的公?子忽然躬身朝他们略微揖了揖,众人不知他身份,尚在怔愣,就?见那差役如?临大敌般连忙惶恐跪地。

    却被这公?子拦了,只听他苍白着脸温和道,“举凡流民入我大秦,主?皆令各郡县授以丁田。泾武行新法年余,却有无产者众,壬武,你即刻去信成府令,划五十?亩良田分与这些人。”

    他说这些话时?,小仆壬武朝后打?了个手势,就?有几个远处跟随的暗卫上前,着手就?去一一登记苦役们的名姓。

    到这会?儿,苦役们才算渐次回过味来?。

    这十?余人,本都是赵楚边境最穷苦的人家,前些年秦楚、秦赵轮番混战,他们丧亲失怙,无势无凭。病了无药医,累了不得?歇,日夜受雇做工只为与妻儿换一口饭吃。

    今日之前,也只有梦里,才敢偶尔梦到自家能有一二?亩立足的薄田。

    这些人平白各家添了数亩地,一时?间转忧为喜,纷纷叩首,有为避战漂泊了一辈子的老者,甚至于泣不成声起来?。

    这一下,那差役反倒惧怕起来?,还没辩驳,就?听嬴无疾又?补道:“新法复行阻碍重重,泾武田地有限,这不是你能担下的。烦劳回去转告县府,本君知尔等亦艰辛。若良田不够,可差军户垦些新田,分田时?只消录明田亩优劣,届时?按法收赋则可。”

    重若千钧的令,从?他唇边溢出,轻飘飘不带威压。这差役也是老人了,顷刻便懂了这话里恩威并施的意头,是不会?降罪的了,忙不迭地附和称是。

    言罢,任由差役一一载录各家年岁人口。嬴无疾抬步对壬武说:“随意寻一家铺子吃些,街上有什么,一样样都说与我听。”

    恰好巷子深处有脚店在卸货,人语嘈杂,便引得?他转了方向,径直朝赵姝立的角落行去。

    “公?子小心!”暗巷老旧路不甚平,他脚下一绊,亏的壬武手快,在人跌地前扶了把,却还是免不得?肩侧歪挤在小巷墙侧。

    苔痕青泥顷刻染脏了衣袖,苦役们挤着去载录领田,半丈不到的窄巷,几乎就?是抬手触到的距离。

    他举袖拂落青泥,露出一截清骨嶙峋的臂。

    似是觉出她?的存在,他无意识侧首,一双染灰的深目扫来?,蒙了一层翳样,似是在疑惑她?为何不去排队登记。

    “可是个不良于行的老丈?”他目中寂然空茫,不辨悲喜。

    苦夏衫薄,他立稳身朝前两步,巷风裹着饺饵汤的油香拂过,葛衣翻飞,高大身影瘦得?脱了形,像一只竹节制成的傀儡人偶,形销骨立。

    琉璃易碎的荒诞脆弱感,似一柄利箭直入她?心魂。

    她?哽住声息,不能稍动。

    她?清楚地记得?,恩师在药札上写下对残毒的定论,只要在两年内敷药施针,除了目盲外,并不至怎样毁伤身体。

    他又?上前一步,她?想明白了什么,像被狠狠蛰了下,一抖手,拐棍‘砰’得?砸在泥地上,惊得?她?哑然‘啊’了记。

    “回公?子,是个哑女。”差役轻蔑地看一眼赵姝面上长?疤,不由分说地推了她?一把,将两人隔开。

    先前得?赵姝赠药的少年缓过了暑热,过去一蹲身猴子似的捞回拐棍,两拨人终于分开,他回去将拐棍递给赵姝,看到她?的脸后,蓦地一惊:“大、大夫,您怎么哭了。”

    “是吗?”她?无声自语,抬手摸了把脸,翻过掌,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手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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