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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天在宫墙之内,他们的命在国运之中,他们哪怕死了变成孤魂野鬼牌位依旧被供在太庙里头,化作魏風延绵的袅袅香火。

    她把双眸一阖,颤着声流泪:“……若有来生……再不入、这金笼玉井……”

    逢宜口中吐出的词句竟同魏千平当年遗言一无二致,魏盛熠于是敛睫瞧她,却见她那张瘦削楚楚的脸倏然与两年前龙榻上的病容重叠在了一处。

    魏盛熠双眼一眨不眨,只盯住了,还死死撑着,不知是在执着些什么。直到那逢宜垂下头,不再言语,他这才唤宫娥上前将她带了下去。

    ***

    逢宜这一生便是这般被史官潦草写过。

    ——嘉平三年仲春,魏風宗室女逢宜公主赴秦,嫁予单于次子昌凉王乌格其,彼时年芳十八。

    其外,魏史不录。

    第108章 子食父

    夜里风雪深, 洋洋洒洒的雪粉将山道都给铺严实了。

    官爷们吃饱喝足也就各回各帐,吹灯歇了下去,在外头打着灯笼忙忙碌碌的, 皆是忙着端碗揩桌的宫人。

    那御前太监倪徽刚用完餐食, 这会用舌尖剔着齿,不紧不慢地挪着肥躯出帐。哪知外头寒风这般的肃杀, 打得他一哆嗦。他赶忙将脖子缩进了貂毛领里边,匆匆掀了宴帐的门进来。

    “啐!这烂天儿可是想把人给冻死么?”

    这帐里头的炭盆还没熄, 暖和, 他也就寻了块地儿缩着取暖, 唯有眼珠子间或一轮。

    外头进来个小内宦, 给他奉茶, 那人接过热茶漱了漱口,这才慢腾腾捧起那人递来的八角紫铜手炉暖身子。

    这是他新养的孙子, 名“衡”的,至于为什么是孙子——他是觉着那范栖养儿子, 抬的辈分还不够高, 没能压住那狗儿子, 被夺去了喜气, 以至于今朝卧病在床, 半死不活。这便打定主意省了当爹的步骤, 直接当起了人老祖宗。

    “可得小心点儿把那些残羹冷炙收进食盒里边哟!若是卖相坏了, 有的你们好受!”

    倪徽颐指气使地吩咐着帐内宫人,说罢又仰着脖,对身边那小内宦道:

    “小衡子, 你去收六颗汤玉绣丸收进食盒里。那是逢宜公主喜欢的,一会儿给厨子温了, 送公主帐去。到了那儿,你就同那些个凤玉宫的说,是阉人倪徽方才嘴贱,胡言乱语,然圣命难违,只盼公主能体谅咱这些个无路可走的阉奴!”

    “老祖宗,”那小内宦搓着手,身子冻得发颤,“可是那公主如今式微,咱们何必去攀她呢?”

    “嗨呀!你个夯货!逢宜公主适才松了口答应了那门亲事的。她日后便是要嫁去蘅秦舍身救国的贵人,若是招惹了她,敢情她那般烈的性子,不叫咱们吃几个苦头她都舍不得走!”——

    魏盛熠彼时正站在御帐外同内宦交代什么,那些个宫人垂头接过了一被布裹着的东西,眉间蹙意即生。然魏盛熠并不理会,只掀开帐门进去,叫厚重帐门把嘈杂人声连同喧嚣风雪都拦在了外头。

    帐内阒无人声,若非他隐约可窥见许未焺在榻上睡得平稳,他当下恐怕便能害起疯病来。

    与清醒时龇牙咧嘴的模样不同,许未焺的睡相很是平稳,若非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总叫魏盛熠误会他的生死。从前他总正着身子睡,手搭在腹上,入梦即从一团烈火变成了个平宁的圣人。

    后来他成了魏盛熠禁脔,不知不觉便养出了个侧身而睡的习惯。

    墨发半浇在许未焺面上,拦住了他的唇鼻,将那轻微得不能再轻微的呼吸声都给掩住了。

    魏盛熠刚从外边进来,身上寸肤皆是冰冰凉凉,只得悬着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撩开遮脸的发,这才轻手轻脚地爬进去躺下。为了叫他好眠,就连被褥也没能掀开。

    然而纵使隔着衣被,许未焺还是被那人携来的一身寒气冻得打了个颤,再加上一觉睡到晚,饭也没吃,这般也就醒了。

    那魏盛熠正搂着他的腰躺着,见那人微微一动,很快又僵了身子,便把手伸进被褥里替他揉腰,笑道:

    “醒了?吃点东西吗?”

    许未焺微微摇头,软发沙沙磨着枕,他半梦半醒只习惯性地将被褥向身后展了展,把那人罩进来,又阖了眼睡。魏盛熠尝着甜头,贪婪地把人翻了个身面朝自个儿,笑道:

    “天冷,抱着好睡。”

    许未焺舌尖顶了顶齿,漏出轻轻一声:

    “滚。”

    许未焺迷迷糊糊到底没力挣扎,便由着魏盛熠抱,只是那不依不饶地念着这般好睡的魏盛熠一直垂眸凝视着他,好像要辨出他每一道脉络是青还是紫才好。末了双眼发酸发胀,魏盛熠这才揉起眉心眨了眼。

    待到许未焺睡饱了,那人还没睡。许未焺一仰颈对上他那对瞳子,也就皱了眉伸手去把他的眼帘给抚下来,又扒拉开他环在自个儿腰间的手坐起身来。

    “我去沐浴。”他说,嗓音仍旧有些哑。

    魏盛熠不放人,低声道:

    “先用饭罢!天凉,朕适才进帐时才吩咐宫人烧水的,只怕这会儿水还没烧烫,莫要因此着了风寒。”魏盛熠略微将身子挪远了些,高声唤道,“来人——把饭菜端进来。”

    “没胃口。”许未焺还是摇头,身子虽已由宫人用湿布抹过了一趟,可他还是觉着脏,“我要去沐浴,冷水也罢。”

    他喉咙不舒服,胃又难受,这会儿是真不想吃东西,可魏盛熠没打算依着他来,只把他的手拉来亲了亲,道:

    “多少吃点儿……焺哥,这般小事,就没必要同朕争了罢?”

    帐幕微动,垂头进来几个宫女。她们纤手上托着食案,袖起袖落,桌上便摆开了近十道菜,每一道光是这么瞧着就知定是炊金馔玉。

    许未焺将眉拧了拧,只稍稍沉了气,回身问他:“你用膳了么?”

    魏盛熠掀起眸子瞧他,笑盈盈:“朕已食矣。”

    “我是你府庙里边供的祖宗?只管供着,不管吃不吃?谁能一下子吃得下这般多?你有这些个闲银子,还不如去赈灾!”

    “身体康健为上,朕见你近来身子消瘦不少,”魏盛熠专拣乐意听的进耳,这会儿又自顾自地摸上他的腕,握了握他的腕骨,像是自言自语,“再这般瘦下去只怕会伤身。”

    “我瘦不瘦干你屁事?!”许未焺把他的手甩开,“你少碰我!”

    “莫要闹了。这饭菜做都做了,你若是不吃,朕可就唤宫人进来当着你面把这些东西倒进土里了?”

    许未焺攥紧的拳被他自个儿抖着松开,他支在榻上的拳头愈攥愈紧,在某个节点忽地松开,他抬手披了件衣裳,在饭桌前坐下来。

    许未焺要拿背对着他,他又不许,只给人俩个选择,要么面朝他,要么给他个侧脸儿。许未焺骂他到底睡不睡,屁事怎么这般多。魏盛熠把脸埋在枕上笑,抬起头来道:

    “焺哥,你今儿好像尤其关心朕。”

    许未焺不理,魏盛熠便接着问他,是不是每天自己都要这般待他,他才会乐意多同自己像从前那般说几句话。

    许未焺说他想太多,做梦,痴心妄想。

    魏盛熠遭了骂也还是不死心,只把脸儿撑起来瞧他吃东西。那人吃相说不上有多好看,可他就是喜欢瞧,就是喜欢瞧那人身上有如枯木逢春般不断抽出新芽的勃发生机。

    “怎么净挑着素菜吃?”魏盛熠趴着,斜了眸子瞧他,“焺哥,也尝尝边上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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