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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易绪的尸身打横抱起来,谁料那人衣裳之中轻飘飘掉下封信笺,上头用细瘦的字儿写道:

    “寄衡京齐长轼。”

    “哈哈哈……”齐烬笑起来,笑得体若筛糠,笑得眸子漫红,笑得一口血喷溅而出。

    他抱着易绪,走着走着,忽而一齐栽倒于那方草野之上——

    这齐长轼是个恶人,最是看不惯所谓灭人欲的圣人,于是没来由地恨上了那楚冽清。没见着易绪之前,他便时常于暗地里刁难楚冽清,后来遇着了易绪,所作所为更是过分。

    他原是要借易绪来挡公主婚约的——他可不乐意自己的宏图叫一个驸马爷的名号给束缚住。后来他觉察到那易绪对楚冽清存有过人的执着,便与他合谋将楚冽清的祸世谣言散播了出去。

    易绪和楚冽清私奔后,没人再给他做海棠糕。有一日他嘴馋,便命府中厨子给他做。厨子费了好些心思,终于做出十块工艺不一的,他一一尝了,可惜味道总是差了点儿。没辙,恰好前些日子易绪托人送来的糕点还剩了些,便托人去查了其中佐料,哪知会验出来毒。

    那毒下得虽少却并不算弱,若是易绪回回都下毒,只怕他如今已经歇榻一病不起。可他体健如初,不知是那易绪动了妄念,手下留情,还是纯粹是怕被查出来故而下手轻了些。

    易绪走后,没人给他做海棠糕,谁做味道都不对,他便自个儿做。味道还是不对,他便学着易绪往那糕点当中掺点毒,味道仍旧不对,但他依然将易绪的恶行摹了来,好似这样味道便真对了。

    他自讨苦吃,糟蹋了身子。后来身体明显坏了,便自请去了顾泉关戍边。

    夜雨不停,洗了高树枝叶,脏了伏地野草。齐烬阖了眼,死在怀光剑下。

    可他不是今儿才死。

    他早死在了春末那方草野之上,与那人儿一块儿被春风给埋葬。

    第135章 君如故

    孟夏翎州的天儿变得尤其快, 适才还是日丽风清的好天气,不出多时便又是彤云密布,震风陵雨。

    季徯秩仰天瞧, 就怕这暴雨殃及了左近的巽州。他扶稳斗笠, 自顾呢喃道:

    “不知那儿的坝修好没呢?”

    怀光蹭着霜月白走过,说:“侯爷, 专心。”

    漫天的浓云,压人的雷雨, 用以重创楚兵的火球和火药鞭箭都烧不起来。雨水把甲衣浇得更重, 湿黏的泥土无休止地吞着人的腿脚, 叫将士们连移步向前都变得尤为艰难。

    魏兵难捱, 楚兵亦然。他们高居城墙, 眸子皆好似被那惊瀑似的滂沱大雨给糊了住,瞧什么皆是青灰一团, 再能干的弓手也唯有咬牙拉弓向下乱射一气。

    楚北军本就士气低迷,如今齐烬的头颅还被怀光亲手悬上了顾泉关, 这已是雪上加霜, 今儿这雨下的也不是时候, 只叫城中人更是恹恹。

    然正所谓“今日将战, 务在延气【1】”, 七日后, 这边关小城也不出意外地失守了。

    魏楚此战, 双方死伤都不少,季徯秩腰间中了箭,恰巧是旧伤所在之处。可当鲜血自他腹间淌出之际, 他却是松了口气。

    恶战几回,前些日子就连那身经百战的池老也负了伤。唯他季徯秩历万千劫难却依旧安然如故, 那池彭臂上中箭嚎个没停,禁不住拿季徯秩开涮,只叫营中又传起了这祸国殃民的侯爷吸食人运诸类传闻。

    季徯秩用剑撑着地,倚住城墙坐下,长剑代替了长指插入泥土之中以稳住身形。

    这般时候他总会想很多,像是走马灯。

    他在这世上走着,他哥先松了他的手,接着是他娘,再到巍弘帝,再到他爹,到魏千平,之后是那瞒了他十余年的喻戟,再后来是那被锁起来的许未焺和早便做好玉石俱焚准备的魏盛熠。

    宋诀陵是他心里头唯一一个他甚至都谈不上拥有,却饱尝铭肌镂骨的失去之苦的怪异存在。

    ——都怪他这稷州侯爷太过自作多情。

    世人皆把宋诀陵当玩世不恭的富贵膏梁,他偏就不信,结果同那人举棋对弈好些时候,还没把人家手中的棋子数清,衣衫倒是先被那人褪了几回。

    不过缱都宋二爷嘛,看过的稀奇珍宝多了去了,像他这等货色应该也见得不少,自然是玩过就忘,记起来点味道又抓起来逗弄一会儿。

    可凭什么要他当货,要宋诀陵当主儿呢?

    季徯秩想不通,也就快刀斩乱麻,不好聚,不好散,也算是个有始有终。只是偶尔想起时,总也还是觉得难过。

    他有些时候没见着宋诀陵了,先前音信断了一年没能叫他忘却的人儿,今朝不过隔了五个月,他却好似真把那人儿给抛了。至于那阵阵隐痛,照如今的势头,估摸着也很快便会消散。

    季徯秩阖着眼微微喘气,有人抬脚顶了顶他的靴底。

    ——怀光。

    季徯秩冲来者笑了笑,泛白的双唇被他略微一抿又透出漂亮的色泽来,他颦眉抱歉道:

    “我就稍稍歇会儿,不会偷懒太久。”

    “大家都在歇息,怎么侯爷往地上坐会儿便成了偷懒?末将可不是为了责备侯爷才来的。”

    “哦?这般甚好,还以为又要遭你骂。”

    “在这营里头谁敢指着您鼻子骂呢?只有池彭那不识好歹的,总在背后说些莫名其妙的狗屁话。”怀光见他伸着腿,身子上又沾了不少的泥,调侃道,“末将还以为这般脏的地儿,侯爷应是不乐意坐的呢!谁料竟是如鱼得水。”

    “听你这般说,还以为我平日里身下压着的都是黄金。”

    怀光爽朗笑了一声,紧挨着他坐下,道:

    “收复失地只剩了最后一座城池,待那场仗打完,我这一生么,就无憾了。”

    “这就够了?”季徯秩仰了脑袋,“阡宵那事儿你不管了?”

    怀光眉头一动,只还压住了情绪,折起左腿来搭手,他心平气和地笑一声,道:“您这般执着是为了报池彭毁谤私仇,还是为了给阡宵报仇?”

    “臭嘴那么多张,我这侯爷也做不到张张都能堵。我因着他背地里说我一句,便把他给杀了,岂不是忒斤斤计较?”

    “哎呦!既然侯爷也是为了阡宵,那就用不着脏了侯爷的手了。”怀光眸光倏地一沉,道,“老子亲手把他脑袋砍下来!”

    “想通了?”季徯秩点头笑道,“想通了就好——您自便,需要的时候,季某给您打掩护。”

    季徯秩笑得朗然,怀光盯了片刻,道:“我当年只觉得侯爷是个有脾气的,不曾想却是这么一个洒脱郎。”

    “我不洒脱。”季徯秩还他以谛视,笑吟吟,“都憋心里,可憋死我了。”

    “戴串佛珠,外人看着侯爷都道是清心寡欲。”

    季徯秩含情脉脉地看向他:“您在秦楼楚馆里晃悠了这般久的,也不是没见过那里头吃花酒的公子戴佛珠。像我们这般人儿,都是因着欲念过甚才戴着掩饰的。”

    怀光把脑袋摇了,笑着:“我看侯爷没什么欲求。”

    “又错了。”季徯秩道,“我是想要的都没法子得到,这才看着鲜有欲求。”

    “侯爷想要什么?说一个来听听?”

    “说?”季徯秩瞟他一眼,道,“算了罢,都说是得不到的,一股脑地把憾事往外掏,叫我太没面子了。”

    怀光略作一笑,忽而落目于季徯秩那搭于腹部的玉手之上。他够敏锐,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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