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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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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猫着腰回到自己座位。

    她赶来得巧,再有一个人演奏后,就轮到周贝贻。

    周贝贻穿一身月白礼服,似曾落满俄国那片广袤土地悲凉的雪。

    她在琴凳上落座,扬起手臂。

    她一度被人建言,既然她和许汐言都弹《悲怆奏鸣曲》,许汐言的演奏风格大气磅礴,那么她不如剑走偏锋,以细腻入微取胜。

    周贝贻否决了这一提议。

    她正面向许汐言发起冲击,没有改变自己与许汐言相似的弹奏风格。她以自己二十四年人生的全部见解,去演绎那些睡不着的夜晚,笑着落泪的时刻。

    一曲终了,她坐在琴凳上阖了阖眼,舞台射灯落在她薄而软的眼皮上。

    没什么遗憾了吧,她想。

    站起来对着观众席鞠躬时,眼神很容易锁定闻染的所在,闻染正在认真的鼓掌。

    她深深鞠躬,走下舞台去。

    许汐言的顺序在后一个。

    在她登台以前,刚好轮到休息间歇。身后观众翻着节目单:“下一个终于轮到许汐言。”

    “她在巴黎弹《悲怆奏鸣曲》被吹神了好么,又没发官方刻录版的CD,完全不知她是怎么弹的。”

    “要是能被想象到的话,她就不是许汐言啦。”

    闻染坐在前排,背打得笔直。

    休息间歇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无需现场工作人员提示秩序,所有人提前回座,齐齐安静下来。

    整座演艺厅第一次的,没有乐声,没有人声,出现了某种真空。

    闻染心想,这就是许汐言。

    这就是许汐言存在的意义。

    灯光洒落,在舞台形成一束半椭圆的光柱,将那架流光的夏奈尔钢琴和暂时空无一人的琴凳笼在里面,竟生出一种神圣之感。

    到演出时间了,演艺厅里静外更生出一种寂静。

    光束静静的。

    钢琴静静的。

    闻染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议论:“许汐言怎么还没出场?”

    “不会出什么状况了吧?”

    灯光笼罩的舞台似一方寂静神域,等待着众人翘首以盼的神祇。

    直到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撞一下身边人的胳膊肘:“来了来了。”

    其实许汐言并未迟到,只是人们期待得太久,让这种等待显得漫长。

    映入众人眼帘的,先是裙摆一角,被许汐言轻抬的小腿撩动。

    像星点的火,瞬间烫上人的视网膜。

    许汐言走到台上来,她行走的姿态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微扬着头,似一只傲雅的天鹅。

    走到台前鞠躬的姿态,却总是认真。

    她直起纤妩的腰肢,眸光一寸一寸,扫过台下的观众席。

    闻染有时觉得,许汐言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对每一位到场的观众说感谢,无声的,郑重的,说感谢你们用自己的双耳,和我一起成就今天这场演出。

    这就是钢琴的魅力了。

    不似雕塑,不似绘画,创作出来就永恒的存在于那里。

    钢琴家与每一位观众,都是一期一会的缘分。

    闻染听着身后无数观众发出低低“哗”的赞叹音。

    许汐言今日的丝绒礼服款式特别,相较于她常穿的暗红,今日的颜色稍亮一度,似一团火在她身上灼灼燃烧。

    一边无袖,另一边则是长袖,顺着她纤细修长的手臂裹下来,一直到手腕位置。

    许汐言站在台上,没有笑。

    那让她显得又美丽,又肃穆。

    闻染坐在台下,舞台射灯就像那天她站在练习室外的月光,细细密密的,扎出心脏上的疼。

    全场观众或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许汐言从未穿过的长袖礼服包裹下,是怎样的伤痛。

    许汐言的神色永远那么淡然,一抚裙摆,在琴凳落座。

    她的视线垂落于钢琴,像是在与一位相伴已久的老友打招呼,又像在与一位交手无数的对手惺惺相惜。

    接着她高高扬起手臂,以许汐言招牌的动作,以那出现于无数海报上的经典动作。

    闻染垂头摁了摁自己的眼角。

    指尖触到一抹温热。

    怎么许汐言还没开始弹之前,她就已经哭了。

    为什么许汐言非要面对这样的折磨。

    跟自己较劲的。跟钢琴较劲的。

    接着,“嘣——”

    许汐言弹响了第一个音符。

    之后旋律行云流水的,自那全世界最矜贵的指尖流淌。闻染阖眸听着,所有的音符在耳畔汇聚成极端的冲撞。

    这首奏鸣曲就像矛盾体本身。

    它是动荡里的抗争。是暴雨中的火焰。是沉思者的呐喊。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主义。

    所有观众坐在初夏的演艺厅里,被许汐言用八十八个黑白琴键唤来的一场狂风暴雨,淋了满身。

    文化或许是有国界的,但情感没有。

    这是贝多芬对十八世纪欧洲文化巨变和生活重压的感悟,但许汐言靠自己的演绎,把它变成了每一个人自己的故事。

    许汐言的弹奏,完整得像是从地壳深处刚刚挖掘出的净透水晶。

    只有闻染知道,许汐言是怎样把那块水晶高高举起,亲手砸得粉碎,然后指尖染血的把其中的杂质剔除出来,再一片片的拼凑完整。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尘埃落定。

    剧场里静得宛若方才期待许汐言出场的时候。

    没有人鼓掌,所有人呆呆坐着,甚至听不到什么呼吸的声音。

    早有人说,许汐言的一首《悲怆奏鸣曲》,是来为人间重新定义美和悲怆。

    可只有身临其境沐浴在这样一场“暴雨”之下,才能真正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汐言饱满的胸腔微微起伏,比平时多坐了半分钟,起身,走到舞台边沿,扫视过整个观众席。

    然后深深的鞠躬致意。

    掌声并不热烈,先是稀稀落落的,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最终也并未形成雷鸣之势。

    所有人都沦陷在那样的震撼里,久久回不过神,连双手都不听使唤。

    许汐言直起腰来,望见闻染,唇边勾出一抹笑,退下舞台去了。

    整场大赏演奏顺利完成。

    闻染发现,她其实又完全能明白许汐言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折磨——

    因为钢琴就在那里。

    因为许汐言还活着。

    那么许汐言,注定就是要弹奏钢琴的。

    ******

    所有音乐家要集体谢幕,闻染先去周贝贻的休息室,等周贝贻给她这次调律的反馈。

    这里空无一人,她把自己的包放在腿上,终于有机会把里面的明信片掏出来看。

    那些从许汐言抽屉里拿来的明信片,一张张,全是世界各地的海。

    蔚蓝的。湛蓝的。黯蓝的。墨蓝的。

    有大半年的时间,许汐言没有回国工作,国外工作之余,她去了世界各处旅行,微博上时而流传出她被粉丝拍到的照片。

    她在波普特罗冲浪。在开普敦坐缆车。在尼斯逛有着黄赭色外墙的工匠商店。在塞舌尔看史前森林的巨型椰子树。

    闻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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