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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野草生西南[年代]》30-40(第13/22页)
已经意识到有灾难发生,可他的身体无法立刻清醒。
就那么一瞬间,他只来得及睁开眼睛,整个人天旋地转,他连人带床一起翻滚着,木板房被挤压成了凌乱的一坨,泥浆和岩石混合着卷涌而来,几个呼吸间,便把木板房推出去老远,然后深深掩埋。
床板和几块房板撑起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周立行被困在了中间,他在撞击中受了一些小伤,身上的痛楚反倒是让他变得清醒。
他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在睡梦中直接死去,那将会毫无痛苦。
而现在他清醒着,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还存有一些空气。他能感受到泥浆在不断地下陷、渗透、填满他所在的空间,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在逐渐减少,浑身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这似乎是一场酷刑,让一个人一分一秒地等待,救援或是死亡。
他深深地呼吸,调整自身的状态,他必须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过于紧张,否则除了耗损越来越多的空气外,毫无帮助。
他凝神屏气,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像是一只深入土中洞穴的兔子,努力从一些含混的响动中,猜测外界的状况。他手上摸到一个类似锤子一样的东西,冷硬的,他握着它,往周围敲击,敲到一块石头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这是白天,前面不远就是筑路的队伍,大家会看到这边发生了坍塌。
只要不是前面的路也垮掉了,前面的人也被埋了,那么一定会有人来救援。
哪怕挖出来的人大多数会死掉,工友们还是会努力去挖的,哪怕每一天都会有人生病死去,该熬的草药还是会熬的。
周立行的四肢已经被泥浆裹住了,湿冷浸入他的皮肤,黑暗无声的环境让他无法感受时间。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睡,也不要叫喊,每隔一会儿,他会持续敲击石头发出声音,尽量给有可能在救他的人发出讯号。
他又一次想到了许多,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那些忽略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仿佛在黑暗之中绽放出光辉。
他想起家婆棺材前草纸燃烧的温暖,想起舅舅放在桌子上的老旧银元……
他想起姨妈使劲的拥抱,想起老住持圆寂之前的话语……
他想起黑老鸹归西之前握着他双手的触感,想起方结义临行之前喝的那一碗酒,摔碎之后空气中弥漫的辛辣味道……
那是他这一生得到过的,失去过的……
他想起王喜雀说的那句话:谁愿意当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呢?
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被埋在地底下的人……是不是喜雀姐日日夜夜过的日子,和他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呢?
黑暗,窒息,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不想死,逃不脱,只能等,等这谁来救……
是啊,这压在自己身上的泥石,和压在喜雀姐身上的身份是一样的。
喜雀姐拼着毁了身体也要喝药,不愿意怀上孩子……并不仅仅是对那男人的厌恶,她应该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远走高飞才对……
他又想起来,喜雀姐戴上了他送的镯子……那微微笑着的眼神,坦然地宠溺着,十分开心的模样。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喜爱着她,她会不知道吗?
知道的,她肯定知道的……不然一开始连闺名都不愿意说的大姐姐,怎么会戴上他送的镯子呢……
她知道,她没有避开我,她甚至主动找我做事……
她应该至少是觉得我有用的……
如果我死在了这里,她会伤心吗?
日后她要逃,没有人帮,会被抓回去杀死吗……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世间恶人有太多的法子,让人死前遭受太多的痛苦……
不,我不能现在死……
如果……就这样死去……
那还不如……去诉衷肠!
万一,她不嫌我只是个小弟娃呢……
万一,她也能看上我呢……
都是个死啊,不要留遗憾啊……
……
朦胧中,周立行好像看到有个清瘦的声影飘了过来,对方嘎嘎大笑。
“哟?这么早就要不行了?”
“让你多做善事,你是不是偷懒了?”
“哎,老头子都入土了,还得来保佑你哦……”
“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你得好好活着哦!”
周立行咬紧了牙,努力在窒息中呼吸,眼泪落了出来。
黑老鸹……你终于来看我了……
……
“有人吗?”
“看到了!我看到有一只手!”
“哥,别睡,我刨你出来!”
【作者有话说】
37云南
◎死里逃生◎
眼前一片白茫茫,周立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刺眼的光亮。
他看不清,也听不清,他感受到新鲜的空气如潮水一般涌来,在低氧环境下强撑清醒的人猛然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会产生醉氧一般的眩晕。
不行……不能晕……
周立行咬着自己的舌尖,他见过太多从地里挖出来的人,晕过去的很难醒来。
一双细瘦的手臂在旁边刨着土,对方大约是怕伤到他,或者对方根本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周立行也庆幸自己不是头向下的姿势被埋,他大约是呈斜向上的样子卡在床板和房板中间的,不至于血液被挤压到头部,否则撑不到被救便晕死。
“不急……不要急着拖我出来……”
周立行虚弱地向身边瘦弱的身影说着,他以为自己说的很大声,但实际上只是嘴唇微动,宛若蚊吟。
那瘦弱的身影却听到了,他趴下来,凑在周立行的耳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周立行听不懂,只能把自己的话重复一遍。
“让我缓一缓……不要马上拖我出来……水,喝点水……”
那瘦弱的身影又叽里呱啦一顿,从身上摸出什么东西,塞进了周立行的嘴里。
一股苦味弥漫在舌尖,周立行明白应该是什么药物,他努力地咽下去。
那身影起身,向远处挥舞起手,那边跑过来一群人,大家商量着什么。
有人给周立行喂了少许的水,慢慢地把周围的泥土扒开,让他就那么躺了一会儿。
“兄弟,看得清这是几吗?”
一只手掌伸在周立行眼前,他努力眨着眼,生理性的泪水落下后,终于能看清了。
“是三……”周立行想要起身,浑身都在酸痛,他哆嗦了下,没有爬起来。
“别动,躺着,阿涅给你喂*了万应百宝丹,治内脏出血的。我们抬你去安全的地方休息,你不要乱动,想睡就睡,明日只要醒得来,吃得下东西,就没事了!”
周立行望着眼前的罗倮族男子,那是这段路上的领头人沙扎,他点下头的同时,晕了过去。
*
这一场坍塌,只是无数坍塌中寻常的一次。
每一次坍塌、滑坡、泥石流,都会有人被掩埋、被冲走。
每一次都有人死去,有人获救。
然而,道路是不能停下的。
前线有血肉筑成的长城,后方有血肉筑造的道路。
山河破碎风飘絮,无人可避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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