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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灭,水面一星半点的倒影本是微末,他却似望见满河星辉流转。

    待瞥见自己唇角扬起的弧度,心头热意霎时冷了下去,遂压下嘴角,复又冷笑。

    王絮忽地意识到。

    别的人都是她来攻略,而李均,却像是来攻略她的。

    “你为何恨我?”她脱口而出。

    “我欠你一条命,现下便算还了一半。”

    渐熄的火光映得他神色晦明不定,许是连日奔波耗尽气力,他平声静气道:“只因为你,我才尝得这比海水更深、比天地更广的恨。”

    “我给你道歉。”王絮很利落地说。

    天地间,只闻风声翻飞,海天交界处,正有一线渔火在晨曦里渐渐显形。

    李均平静道: “你要和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海水广袤尚有边际,他的恨则是无边无际。

    第54章 宿敌 灰云遮天蔽日,连日……

    灰云遮天蔽日,连日雨未歇。

    徐绛霄命人将车马驻于长江渡口,这几日程府失火,众人汲江扑火时搅了水势,叫车轮间卡了尾活鱼。

    虽离江水不过丈许,却困于轮下寸步难行。

    涸辙之鲋,旦暮成枯。

    徐绛霄拉开车帘。

    车里端坐了一位少女,长发以碧色丝带扎着,眼眸亮而黑,抬起眸看他,瞳中朦胧水云倒映,随波逐流直至天际。

    “长江水势浩荡,去年今日,我与程又……”

    徐绛霄停顿了一下,道:“我与芳年带你来过此处。”

    水云渐隐,江水淌进云霞尽头。

    两人影子一高一低投在江面,程又青领着她,身为帝王的他,只好隔江对望。

    虽处不同方向,却一齐注视她推开水灯。

    此刻车内寂静无声,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与芳年将你抚育成人,你在宫宴上言明一生只为一人,所指何人?”

    徐绛霄慢慢松了一下按紧车帘的手。

    “陛下何必以禁足相挟?”少女忽抬眸,直视他,“家父赤胆忠心,绝无谋逆之念。陛下何苦困人如鸟雀?”

    徐绛霄喉间溢出一声低叹,俯下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车壁,如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

    “若将信任均分百个奴才,你可敢赌他们个个忠心不二?”

    忽有宫人在外通传要事,徐绛霄的眉峰微蹙,却固执地逼近半步:“我再问你,一生一人究竟是谁?”

    “为了父亲,也为你。”

    徐绛霄站起身,下了车,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想到什么一样,转了回来。

    “留你在身边,并非胁迫你父亲。”声音隔着锦缎传来,“程府失火,只余下你父母二人尚存,你在我这里,他方知天命难违,才不会因一时糊涂行差踏错。”

    少女的脸色转瞬便惨白了,“只因我一句话?”

    他只道:“你且细细想明白,这一生一人,究竟是为了谁。”

    徐绛霄从榻上惊坐而起,朗声道:“掌灯!”

    殿外值夜宫女闻声而动,宫灯次第亮起,梦中两道身影仍在江心沉浮,浩浩江水横亘其间,恰似阴阳两隔。

    两道影子隔江相望,中间是流不尽的江水,却在少女推开水灯的刹那,同时朝那点烛火倾斜。

    她依旧还是那么的依赖他,信任他不会伤害他么?曾经他的确没有伤害她的心。

    曾经?

    这件事成为过去式,叫他微有些感触。

    他看着案上的灯,须臾,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展开案上奏折,房中唯余下纸笔摩挲奏章的沙沙声。

    鱼灯叫这一方天地被映亮,海色青蓝,与天相接,遥见渔火如星。

    李均道:“是岸。”

    王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地一阵巨大的力气自身后推来,她猝不及防地倒在海里,抓着木板。

    命运如潮水般不可抗拒,将她推搡得越来越远,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却只能望着陆地渐行渐远。

    李均声音从水幕深处幽幽地浮上来,带了一声叹息,“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王絮睁开了眼,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畔,似乎是李均。

    他没回头,只将信封压在金条下。

    信上只有四个字:“后会无期。”

    她在陈国沿岸渔村醒来,渔夫妇说她抱着浮木漂了三日。为报答救命之恩,王絮便在此帮工。

    闲时,她会为人问诊,施医布药。

    “你看着有些眼熟。”

    一日,来了个青年,后颈拢在一片光晕中,长发不妥帖地披下来,衣襟刻意裁得低些。

    他转头过来看她时,露出一片清晰的肌肉轮廓,眼眸一弯:“我有一个朋友,一见到女子,总觉得腰杆子发虚。”

    “大夫,这是什么病?”

    王絮一听,便去抓药,“我给开副强腰壮肾的方子。”

    他站在远处,待她将药方递来的时候,隔了一张手帕,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

    王絮抬眸看他,扫他敞开的衣襟。

    中衣上的盘扣崩了两颗,小麦色胸膛上斜横着道淡红刀疤。

    “你的肾不好,打小有亏空,你这个朋友,就是你吧。”

    他松开了手,摸出块碎银拍在桌上,眸中波光顿生,“我的病无药可医,只是见了姑娘,有绝色美人,才可医好。”

    渔妇提起碎银,砰的一下砸他脸上,怒斥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陈知遥破罐破摔道:“哎呦,我真有个朋友。”

    “你这个混球。”渔妇道。

    青年细心地更正说:“不是混球,是陈知遥。”

    此后,陈知遥总往渔村跑。手捧野花,揣着贝壳,偏要吟些酸诗。

    海上生明月的下一句是贝壳映姑娘。

    逗得渔妇拿扫帚追着他跑。

    陈国崇武成风。

    都城铸剑坊日夜锻打,这里人人需有刀穗或箭羽为凭,无印者视同流民,会被戍卫营当作敌国细作绞杀。

    外来商人或劳役若想在此立足,需去墟都买取身份入籍。

    要入墟都,必须有身份。

    在渔夫的指引下,她在巷子尽头寻到身份铺子,掌柜开门见山:“换身份?得先‘去皮’,把从前的身家姓名尽数忘却,此后只认一个新名。”

    王絮把金条按在桌上。

    掌柜抬眼一笑,将一排写满名字的牌子码在桌上,

    “这些都是无面之人,他们六亲缘浅,因各种原因与家族聚少离多,只要你有个二分相似,滴血认亲,撞上运气通过,便能借其身份行事。”

    她递过一块牌子:“此人名叫元季,本是将军府侍女,与她家小姐一同失踪。”

    “如今老将军已逝,少将军是过继而来,与府中旧人皆不熟悉,这身份正合适。”

    王絮一入将军府,便被府中上下认下。

    她借的是将军独女云出岫的身份,偏生这云小姐早与当朝大皇子有婚约在身。

    大皇子闻信匆匆赶来。

    其一说自己好男风,其二道见了女子腰肢便腿软打颤,末了又提及有个交情甚笃的二弟,性情甚是顽劣。

    王絮想到了陈知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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