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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汉之广矣》第三十六章 往矣(第1/2页)
更深露重,巡夜的宫人挑着更灯匆匆踩过青砖,四下寂寂,蝉鸣已歇。殿中寥寥点着几盏昏烛,炉中银炭滚出几星火光,噼里啪啦地燃着。凌暄将榻边安睡过去的人圈在怀里,手轻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哼着什么哄着怀中熟睡的人。凌季好了大半,煞白的脸也红润起来,殿内暖和,熏得他浑身都热乎乎的,睡得也更踏实些,小手伏在凌暄胸前,抓腾着凌暄一缕垂下来的发。凌暄想把他安放回榻上,手稍稍一松,凌季就不老实地动,直往回钻。
凌暄哭笑不得:这么大的人了,小小的身子都能撑起龙袍了,睡着了却还同儿时一样,一点没变。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大了啊……
凌暄揉了揉怀中人柔软的发,才过去几年,记忆里那个磕磕绊绊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一晃眼,就成了少年模样。他微微勾唇,连着沉了数日的脸,终于松懈下来,难得有几分笑意。在凌季面前,他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清冷与不近人情,巴不得把毕生的柔情都倾尽在凌季身上。怀瑾说的不错,他的确毫无能力去护凌季周全——坊间的传言不假,他并非先帝之子。当年先帝南下微服私访,途中遭了意外,他的生父母救下了先帝,却惨遭贼人报复杀害。先帝仁厚,不忍他年纪尚小就沦为惨死的孤魂,便将他带回宫中,替他冠了个皇子的名号。
他目光晦涩,映了凄凄的月光,寻常人饮酒以解愁,他身旁没有酒壶,怀里还睡了个人:他对先帝之情说不清道不明,半是喜,半是恨。若非为了救先帝,他的爹娘也不会成了刀下亡魂,好在,先帝知恩图报,虽未特别关照他,至少,还让他有了栖身之所。
凌暄自小待在深宫中,除了往书塾上先生的课,就是在院中练剑,他生性孤僻,不爱同人说话,谁也接近不了,连老皇帝来了,也同他说不上几句话,往往只能干巴巴地问两声,他冷冰冰地答,再无后文。
有年宫中落了雪,南方鲜有冬雪,宫中忙上忙下,人人都道这是场瑞雪,天佑我大陈,先皇龙颜大悦,设宫宴庆贺。那年他十之有五,却是同秋水般深沉的性子,端坐在长案前,一坐就是一日,无心于宫宴之事,适逢他那几日在病中,不愁找不着不赴宴的借口。天色将晚,他才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斗篷,起身到门边,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倒是不得了:一个还不及窗高的“小雪球”瑟缩着身子蹲在门前,雪飘了他一身,将他盖的严严实实的,长长的眼睫挂满了雪,压得他抬不起眼来,鼻尖通红,大大的斗篷覆在身上,把手同脚遮住,杵在那里,就像滚在雪地里的娃娃。
凌暄眯了眯眼:他不认得这个小崽子。他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着小人儿。凌季也抬起脸,一眨眼,睫毛上就簌簌飘落下几片雪,凌暄看的愣了神——许多年以后,他见过各处的雪,雁门关的雪浩大,西北的雪凌冽,中原的雪平和,江南的雪温婉,都不及凌季眼下光景,不仅是眼睫上,他的瞳里,也是一片雪。
不知怎的,就在凌暄心里泛起了一片涟漪。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蹲下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凌季。
“唔”凌季身子被冻的僵了,他站起来,身上堆起的雪就哗哗地往下滑:“皇兄。”——他站起来也不必凌暄蹲着高,小小的一只,猛地扑进凌暄怀中,凌暄只感觉心跳漏了半拍,轻轻环住缩在他身前的人,才隐约明白过来:这个小雪球开口就是皇兄,看着也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应当是萧贵妃之子:凌季。
“怎么了?怎么不跟你母妃在一起?”他身上被糊了一层黏糊糊的雪,他从来喜欢干净,看着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崽子,他却只能微微蹙眉,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他还能同个孩子较真不成?
“母妃不见了”凌季说着,就哽
了声,懦懦的声音包着哭声。凌暄心一软,现下是宫宴时,萧贵妃在后宫歇不下身,也不知道是谁看着这小不点,一个没看住,人就往外瞎跑,误打误撞地不知怎得就闯到这儿了。凌暄将他抱进书塾里,用长长的银剪捅了捅燃着炭的炉,火光攒动,房中暖意腾腾。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替凌季拍去了斗篷上挂着的雪,将他一双通红的手捂进自己怀中。
凌季吸了吸鼻子:“母妃带着我来过这里,我每次都能看到皇兄在这里”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逗得凌暄笑出来,生怕他被冻傻了,忙着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你母妃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你先乖乖在这里待着,等着她回来就好。”
这话一出口,凌季就急了,忙攥住凌暄的衣袖:“皇兄是不是要走了?”他一急,说话都利索了。凌暄微微愣了神,敛眸道:“你方才为什么守在门外不进来?”
“我我怕皇兄不喜欢我”凌季缩着头,把脸埋进蓬蓬的毛领中。
“何以见得?”凌暄蹙了蹙眉。恰好此时凌季抬起眼瞥向他,立即便红了眼:“我每次看皇兄就是这样很凶的样子”
凌暄怔住:他寻常是不善言辞,拒他人于千里之外,他不过是不爱笑,也不爱作别的表情,怎么落到凌季的眼里,就成了“很凶的样子了”?他苦笑着摇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同这个小崽子说些什么,只能揉了揉他软软的发,眉间稍稍舒展开来。
谁知凌季破涕为笑,垫着脚,一双小手在他眉间轻抚:“皇兄这样这样就不凶了”
原来罪魁祸首是眉毛。
“你次次看到我,怎么我却不知道你在外头?”凌暄笑问。
“那那是皇兄只知道读书先生说那是那是”他忘了那句话,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嘴微张,音节却卡在喉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凌暄接过话,凌季一拍手:“对!”
凌暄看他失而复得的欣喜模样,不知怎的,心头也欣喜起来,唇边笑意更深。
“皇皇兄就是该多笑笑”凌季又往他身前挤了挤。
那年开春,凌暄在院中练剑,春寒料峭,裹成一团的凌季缩在树下,红梅未谢,零落在地上,把他围在中间。凌暄手中剑一端,寒光闪过,点亮了遍地红梅,春风一动,梅瓣悠悠落下,在半空,便被一道剑意斩开,凌暄平稳地将剑送出,后手一收,剑芒飞到凌季身前,凌季一惊,正想往后躲,却见剑端处静静躺了朵红梅,他的眼被映的微红,伸出手去抓下梅花,凌暄将剑一收,背在身后,朝他走过去。那朵红梅卧在凌季手心里,他转眼去看凌暄,凌暄眉眼间浮着浅浅的笑意,却深到了眼底,凌季乐了,跳到他身上:“皇兄就是该多笑笑”
两年晃眼一过,先皇撒手人寰,谁也不会料到,他咽下那口气之前,把危如累卵的陈朝,托付给了凌季。圣旨一到,凌季红了眼,整个人都在发颤,侍婢替他更衣梳头时,凌暄遣散了宫人,接过那篦子,轻轻替他梳着,看不出来是什么神情,凌季憋不住了,从铜镜前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转过身就把脸埋在凌暄怀里,隐忍地抽泣着。凌暄耐心地由着他,等到凌季哭累了,把头抬起来,凌暄的衣裳早湿了一大片。
“好歹是一国之君,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哭鼻子了。”凌暄替他拭去还挂在颊边的泪,他此番原是来辞行,等他见到了凌季,一席话在心里滚来滚去,终究没能说出来,成了一声叹息。
“那皇兄会走吗?”凌季抬眼看着他
,他从来藏不住情绪,那双眼里直直地蹦出来不舍、悲凉,还有……哀求。
凌暄不敢去看他。
沉默良久,才缓缓应了一声。
“……不会。”
凌季继位后,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褪去了一身稚气,稳重了不少,脸上的笑也少了不少。凌暄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他明白,凌季虽还小,身子又羸弱,心中却仍记挂着陈朝。他在夜里悄悄进宫,原已是深夜,却见他的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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