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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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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一度以为天底下的妈都一样,揽着“我都是为你好”的幌子,占据着家庭矛盾一半的根据地。直到遇到孙施惠家截然相反的例子,“原来事情往两个极端走,真的不好的。太没有边界与太有边界感,对于亲子关系都不是好迹象。”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是这家务事比明正典刑还难,而是家这个地方,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冰雪消融,也只是太阳出来,温度去卧化了。

    家里的人也一样。

    琅华和孙施惠本质上是一类人,他们只是自幼没母亲好好抱一下,贴护一下。

    就像汪盐小时候,妈妈不肯溺爱她,不给她买那些没什么大用偿的芭比娃娃。汪盐看着院子里别的小孩有,她就会嘟着嘴:有什么了不起,我其实也没有多喜欢,幼稚死了!

    *

    孙施惠出来找汪盐的时候,不明就里的他只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站在琅华院子门口。

    凌霄花攀得院墙东南隅上满满当当。

    汪盐穿着白天那条白裙子,孙施惠悄默声地走到她脑后才出声的,“大晚上在外面游魂的都是鬼!”

    汪盐被他吓了一跳,偏第一时间扭头过来拖他走。

    院墙里头已经听见什么玻璃器皿砸地的声响了,琅华在里头说什么,听不大分清,但有一句,门外的人听到了,琅华叫谁:请你离开这里。

    孙施惠闻言就要进去,汪盐不让,拖着他的手,喊他回头。

    “你搞什么名堂?”

    “脱敏治疗。”汪盐答。

    汪盐说有些面对或者对峙,不需要外人参与。解铃也许系铃人,她们合或不合,能治愈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

    “即便琅华说几句什么,母女俩各自消化就好,外人在,她们反而难调停。”

    孙施惠平时拎汪盐就跟提溜小鸡那种,今天由着她拖着他走了老远。

    二人都走过他们院子了,汪盐才反应过来,刚要回头,孙施惠一把扽过来,“你退休了去做街道调解员不错,那种戴着袖章整天巡逻的居委会大妈。”

    “那你肯定是到六十岁也没人搭理的臭老头。”

    “那不是正好,正好你来调解我。”

    汪盐被他的厚脸皮难住,怎么有人说个互相倾轧的笑话都能没脸没皮地在那等着呢。“孙施惠,你真的到六十岁也没人搭理!”

    “有你搭理我就够了,我要那么多人搭理干嘛,问问我稀不稀得看他们一眼?”

    说着,孙施惠扽着汪盐往东面院墙处去。

    “你干嘛?”

    “去买烟。”

    “大晚上你还抽?”汪盐有点烦。

    他也实事求是,“汪盐,这段时间我是戒不了的。别为难我。”

    孙施惠手里有车钥匙,他原本是想自己开车去买的,眼下拉着汪盐出来,他却并不太想开车子去了。

    难得他有空,也难得抓得到她。

    “我们走着去买,好不好?”

    汪盐低头看着脚上的凉拖鞋,她在家穿的。她要回头换鞋。

    孙施惠没让,“大晚上的,没人看你。”

    香樟树一路往南的小巷子,入夜后有着幽凉的潮意。两个人都没带手机,信息时代,通讯工具便利也像电子镣铐。

    孙施惠从车里翻出几十块零钱,这是他们二人上路所有的资费。

    巷子窄且仄,两辆车子会当几乎没空隙那种。偶尔有电瓶车经过,汪盐也自觉错开身,不二人并肩来占行路的空间。

    孙施惠便回头来看落后两步的她,也问她在想什么。

    汪盐其实什么都没想。专心走路而已。

    他这么问,她倒是有点想法来问问他了。“爷爷说,我爸才是你最服气的人,我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可思议。”

    “呵,我为什么要服气你爸?”正主出声来印证汪盐的话。

    “那么当年我爸和你说什么了,你才不继续作妖的?”

    “说什么了,无非就是男人的担当责任这一派措辞呗。还有,什么叫作妖?”孙施惠拒不承认,彼时不是他岳父的老师,给他下最后通牒:做不到他期待的样子,汪家一辈子与他孙施惠割席。

    他哪里是听恩师传道解惑,他不过是舍不得跟汪家的女儿割席罢了。

    汪盐直到今天,都从不正面与孙施惠谈他那段过往,不问不听。眼前,她用了个很是鄙夷的词。

    去年,爷爷去汪家提亲,被汪敏行特意提到这段,孙开祥轻描淡写用血气方刚四个字揭过去了;

    而汪盐私心就是顽劣。孙施惠孤孤单单,并不代表他没有顽劣的根性。

    路才走了一截,薄衫之下就都是汗了。孙施惠把钱塞在襟前的左口袋里,一步走过来牵汪盐的手,因为他想起她之前那句,酸梅和话梅连字都不一样的写法,哪来的相似之说。

    事实也是,她们除了名字片刻地让他有混淆感。从头到尾,无人像她。

    这天底下也没有别人,能站在他眼前,手心里,还让他有若即若离的觉悟了。

    汪盐嫌他手里刚才捏着钱的,再来和她十指交错。

    孙施惠:“之前谁说最爱数钱的感觉的?”

    “我数钱不去沾别人的手。”

    “那我要把一双手剁掉了。”孙施惠说,他们总是一边数钱一边和别人握手的,怎么办?

    汪盐穿着平底的拖鞋,黯然的街灯下,挨得近的缘故,她得仰头看眼前人。

    她才要鄙夷他什么,孙施惠拿捏钱的那只手来贴汪盐的脸,手背扫她的脸颊,“不是问你爸如何说服我的吗?”

    “是你老爹口口声声,我挺不过去这一关,或者也像我父亲那样沉湎丧命的话,就一辈子不允许我登他的门。说得神乎其神的,好像他门里有什么金疙瘩似的!汪盐,你说对不对!”

    “呸!”汪盐早已定性他了,他这辈子下辈子都改不了顽劣的本性。

    二人站在别人民居院墙外,忽地,有只野猫从院墙丝瓜藤花后头没声地跳下来,汪盐吓了一跳。孙施惠笑完也和她打岔,继续牵她上路,“你答应陪我去买烟的,半路上了,不准反口。”

    这条巷子南北向,中间被一条东西大道一分为二。孙施惠十八岁前,都在这两条纵横的街道上穿行。他自然知道哪里有烟买,哪里没有。

    偏偏出了巷子口不往大道两头去,继续往南,那一半巷子腹地里去。

    越往南,巷子的生意越淡,都是小本经营,除了食肆馆子,其他基本七八点就收摊了。

    汪盐走着走着又看到多年前,她从孙家跑出来,就是这样没头没脑地一路往南。

    最后停在的就是这家寿衣店。老式的铺子,连打烊前的门板模板都没改,七八年光景了。

    她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孙施惠说她神神叨叨的,寿衣店不过就是纸扎的一屋子玩意,怕什么。

    汪盐拽他的手更紧了,一路脑后凉飕飕地跟着他穿行过那条巷子。

    黯淡的灯火尽头,走出巷子,最南面是被人承包去的一片鱼蟹塘。阔面河风,闻得到泥土的腥气,还有塘里种得菱角和荷叶风送的莎莎声。

    孙施惠问她,“有鬼吗?”

    汪盐不答。

    星月当空,他们一起在桥上站了会儿,再原路返回的时候,汪盐才想起他出来是买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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