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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最后那句话转折得?有点没?头没?脑,方济之愣了一下:“蛊书?什么蛊书?难道是之前赵夫人提到的,廖将军从地牢里找到的那本蛊书?”

    可——好好的为什么要烧掉?

    还有,这札记里那句“在笑、在呼吸的不是她”,又是什么意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王紧跟着往后翻了翻,抽出一张沾着血迹的散页:“这里提到了。”

    看?札记后的落款,这篇应该写在烧书后十来?天左右。

    廖子辰开头便在絮叨花草催生的进展,说是已经找到了行之有效的方法,预计不到两个月花亩便可成型……一直到最后写无可写,他才慢吞吞地开始记述自己真正想要诉说的事。

    【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鼻子就在间歇性地流血,可能是蛊虫开始反噬了吧。好在这花亩很快便能成型,届时我便将机关封上,陪阿莎在这片繁花间走完最后一程。

    不知道是因为心存死志,还是身体逐渐崩溃,近来?我总会梦到过去。

    我梦到自己还被困在地牢里,听那个寨老之子对我说阿莎已经死了,就死在前一夜,死在几个时辰之前。说他已经给我下了蛊,这蛊有多难熬,多折磨人……

    真可笑。

    生痛有何难熬?即便是被长矛洞穿肺腑,过了那最初半年,我照样?能上沙场。

    真正难熬的……是忠心被负,一字违逆刺在骨上。

    是生身父母斥我为廖府蒙羞,千斤铁链将我困锁于廖府地下整整五年。

    是死生难逆,阴阳两隔……世间万般皆负我。

    我平生头一回生出恨,却在须臾间便澎如海啸。好像心上被凿出了一块豁口,过去那五年间每个不见天光的日夜里积攒的一切翻覆郁结的情绪,都自此喷薄而出。

    我大抵是在地牢里发了会疯,冷静下来?时已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发怔时,发现了那本藏于墙后的蛊书。

    书里说,蛊有千用。最凶可诛千人,最妙可肉白?骨。只是,他修习不够深,只能将自己所?知的蛊罗列、解释一番,余下的但凭后人去悟。

    我那时太绝望了,将这当做了救命稻草。等?冲出牢笼后,心里念的第一件事也不是替阿莎复仇,而是赶去那口寨老之子描述的岩洞里接出了阿莎的尸体,回到我们曾经同住的山洞。

    安置好阿莎的身体,我便开始着手研究。想借由书中?记载的这些与肉白?骨效用类似、或是与之相关的蛊毒,生造出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蛊。

    我那时还特?地为这蛊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惊晓梦”,意为“生死别离不过是一场晓梦,等?梦被惊醒,便是相逢。”

    ……后来?才知道,醒后相逢方是梦。】

    札记的后半被血染透,大抵是写到这里,鼻血涌得?太厉害了,廖子辰不得?不停笔处理?,又隔了一日才有了后续。

    【泰元一十九年春

    昨夜我又做了梦。

    梦到几乎不吃不睡两年后,惊晓梦终于大成。我将最后一只子蛊埋入阿莎的手腕中?,如愿感受到微弱的脉搏,然?后是皮肤渐暖的温度。等?我抬起眼时,阿莎已经睁着那双熟悉的眼眸笑着看?我,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她张嘴试了几下,没?发出声音,好像是嗓子出了什么问题,说不了话。

    但说不了话算什么?她复生了啊!我喜得?忘乎所?以,那三天连眼睛都不敢闭,只怕是南柯一梦,再睁眼又得?面对空荡山洞。

    那半个月,她就一直这么陪着我。我打了桌椅床凳,将山洞里布置一新,又特?地打造了一张书桌椅,想着苍天到底待我不薄,替我留了一线光明?,我也当行些善事,作为回报。

    那本蛊书是用凤不落的文字写的,常人应当读不懂。我便将其中?有关治病就医的蛊,以汉文誊抄了一遍,想着回头找可信任的人交托。

    一本蛊书誊完,我抄得?的肩背酸僵。搁下笔活动肩膀脖颈时,就见阿莎正坐在书桌边,脸上毫无忧虑地晃着腿,听到我起身的声音后望过来?,弯着眼睛冲我笑。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伸手过去想摸摸她的脸。

    却摸到了一颗坚硬的圆粒从她脸庞下滚过。

    那东西的手感太过熟悉,我几乎立即便僵在原地。

    我不明?白?,阿莎已经复活,为何她的身体里还有活的蛊虫?

    按照书上的记载和?我的推演,惊晓梦的效果本该类似于“以命换命”。蛊虫入体,便会死亡,不论宿主是否被唤醒。

    可我却在阿莎脸颊的皮肤下摸到了活着的蛊虫……

    是……只有这一个侥幸活着,还是……

    还是什么,我不敢想了。我惶然?看?向阿莎,头一次发觉,对方的笑容乍一看?温柔,但好像总保持着同一个角度,对方的动作虽然?灵动,但总有些似曾相识的影子。

    ——是记忆的影子。

    眼前的阿莎,是在重复我记忆中?的那些片段。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好像并没?有自己的神?智,有的只是服从。

    像一只牵线木偶,蛊虫撑起了她的皮囊,我无意识间对记忆的追忆化?作了操纵蛊虫的线,让她始终对我无忧无虑地笑着,让她重复着生前的举动。

    而当操纵蛊虫的蛊师于慌乱间放松了这根吊着木偶的线,木偶便塌了。

    两年间种进阿莎腕中?的蛊虫四散开来?,书桌边……只留下一片空荡的皮囊。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哭没?哭,发没?发疯,哀嚎的声音是不是难听到可悲。

    我只知道,最后那根吊着我的线在续了两年后,戛然?崩断,那些被虚假的希望压下的绝望与不得?宣泄的仇恨纠葛扭曲地死死缠住了我,等?回过神?时,山洞间断木碎瓷,那些被我一点一点重新搭建起的生活的雏形毁于一旦,唯余残景。

    我在那具皮囊边安静地坐了两天,第三天月升时,我烧掉了那本给了我希望,又将我拽回绝望的蛊书。

    火光跃动间,我忽然?意识到书里那句“最凶可诛千人”后跟的为何是“最妙可肉白?骨”,而非“最善可肉白?骨”。

    其实那写书的蛊师自始至终都说得?很清楚。蛊术无法令死人复生,能做到的只是支撑起一具虚假、听话的空壳,想让它往东,它便不会往西,比狗更乖顺。

    可不就是“妙极”么。

    火灭后,我又静坐了许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头,不知该如何面对阿莎那具已经被蛊虫侵蚀空的皮囊。

    倘若阿莎九泉之下有知,会不会怨我?会不会不想再见我?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出的山,怎么采买的东西。等?回过神?时,阿莎的尸首已被我重新修补妥帖,放进了打磨好的棺材里,我在书桌前坐着,面前是摊开的宣纸。

    那本才译好不久的医蛊被我丢在一侧,我看?着空白?的宣纸半晌,再提笔时已构想好了未来?的一切。

    阿莎无法复生没?关系,我死便是。只是仇恨不得?解,我不愿如此上路。可要为了解仇留下……我又嫌恶耽搁太久。

    所?以我准备写一本蛊书,留给后人,书里记载着另一版惊晓梦。这场晓梦能令中?蛊者听从命令,只是蛊发后会变成石头。

    不论修习这本蛊书的人挑不挑中?惊晓梦都无所?谓……因为书中?所?有的蛊都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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