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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拂了一身满》【完结】(第10/30页)
出口的刹那便让她父王眼底结起一层厚厚的冰凌,卫兰的心一瞬沉入谷底、空前强烈的惊恐令她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你们竟真的要杀他!”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父王糊涂——”
“逆王与钟曷手上沾了多少汉人的血?与之为伍只会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他们早已是穷途末路,难道父王要步钟氏后尘、也去做突厥人的走狗伥鬼?”
“君侯是护国之人!失去他大周就完了!何况杀他一人又有何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那偌大一个颍川方氏又如何能被连根拔起?”
“眼下时局多艰我朝绝不可自乱阵脚!唯与君侯同心戮力方能保得一时安稳!——父王……三思!”
她情真意切字句相连、也难为一个闺阁贵女能在言语间显出这般远见卓识, 她父王听了却是摇头一笑, 反问:“当初他方贻之不识抬举拒婚于你、你不是还总一心盼望为父替你出气?怎么今日又要保他,莫非是还忘不了当初与他那点旧情?”
所谓“旧情”之说实属虚妄, 实则方献亭与卫兰之间从头到尾都只是后者的一厢情愿, 她对他也谈不上怨恨,就只是、只是……
她说不清、当时也顾不上细细梳理,下一刻又听父王拂袖道:“‘护国之人’……或许过去他颍川方氏确是羽翼无暇一心为公, 可如今……”
他的神情冷漠又轻蔑,仿佛多说一字都恐脏了自己的嘴, 卫兰眉头紧锁, 又上前一步问:“父王这是何意?君侯南征北战为国操劳,便是与父王政见不合、也不能说——”
“他已让太后怀了身孕!”
卫弼高声打断女儿,强烈的怒恨令他脸色涨红。
“行事狂悖至此!你还当他人臣之心尚存?”
如同倏然被人扼住喉咙、卫兰一瞬喑哑不能再发出声音,怔愣放大的瞳孔倒映着一室之内如豆的灯火, 她的神情显得呆滞又茫然。
“你以为朝廷愿在此时大动干戈!”
卫弼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似乎也在宣泄长久压抑的恐慌与躁郁。
“卫铮钟曷算什么东西?苟延残喘将死之人, 便是跪在金陵城下求和乞怜也不值天子一顾!真正危险的是方献亭!是他大奸似忠的颍川方氏!”
“宋氏女初登朝堂之时有多少人反对?如今时日久了也尽唯她马首是瞻!许宗尧姜潮那帮光祐之臣只知太后不知天子,又将我天家体统置于何地!”
“她如今又怀了方献亭的孩子!即便他们不为自己争,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争!朝堂兵权皆在此二人之手,一起心便是天翻地覆、一动念便是改朝换姓!我泱泱大周三百年基业,便要断送在这双奸丨夫丨淫丨妇的手中!”
他目眦欲裂慷慨激昂、也确无一字不是为了国家,卫兰听得心乱如麻、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此时又冥顽不灵心存侥幸、问:“父王如何得知太后有孕之事?也许是搞错了,也许……”
“中贵人所传之信岂能有假!”
卫弼又是一声暴喝,见女儿至今依然执迷不悟神情更是失望透顶。
“先帝早知此二人有染,扶清殿中处处都是天子耳目!那宋氏女以为只要避开太医署便高枕无忧,却不知妇人有孕端倪尤多、饮食起居皆有痕迹可查!中贵人平生在宫中见过多少女子?他的眼力怎会出错!”
卫兰又是瑟缩无言。
“你说大周失去方献亭就完了?”
卫弼又低头向女儿步步紧逼,不知是在反问她还是在借虚张声势的威吓平复自己心底的惶惑。
“恰恰相反!如今他才是我大周最大的灾殃!只有除了他陛下与万民才能安然无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方献亭早就亲手毁了他父亲留给他的一切!颍川方氏人心失尽!此战之后他更将成为千古罪人天下祸首!”
……是的。
先帝早就说过,颍川方氏最可怕之处并非在其手握兵权、也并非因有半壁紫绯,人心所向才是势之所导、只要人心不散他们便永远拥有至高无上的免死金牌——倘若是十年前、甚至哪怕只是两三年前,这天下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杀了方献亭,可如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些熙攘拥簇的热望曾经将他捧得多高、如今便能在大败来时将他摔得多狠,世间一切得失都有自己注定的代价,颍川方氏终会被自己过去最倚仗的东西摧毁得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大周不会亡——”
卫弼的声音更大了,坚定的语气既像是轰轰烈烈的宣告又像是掩耳盗铃的自欺。
“我朝必将光复中原还于旧都!中兴一统千秋万代!”
“乱臣贼子必会付出死的代价!只待卫铮钟曷与方献亭斗得两败俱伤、朝廷便能从中得利!”
“不塞不流!大破大立!只要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希望便会来了——”
“必须把他们都杀尽——都杀尽——”
堂皇的高呼是那么有力,可到最后的时刻卫兰却还是在父王眼角窥见丝缕闪动的泪光,她不知他那时究竟想到了什么,正如她不知自己过去拼命探寻的所谓“真相”究竟是对是错。
那是无的放矢的机巧。
也是……百发百中的宿命。
光祐三年元月廿四,金陵竟又下起了一场雪。
夜中风紧、俄尔雪骤,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破晓之后但见宫阙楼阁银装素裹、长街道旁一片皑皑,于江南又是一桩稀奇罕见的天象。
辰时宫门大开,是三军整装待发赶赴江北作战,当朝太后亲自相送、据说要至扬州为将士祈福践行——金陵城中的百姓却都早已提不起兴致,积起薄雪的道路上空空荡荡、再也没有过去十里相送的热烈情切,偶然途径的行人只知退避三舍,状似恭顺地欠身时眼底却有遮不住的厌倦憎恶。
宋疏妍坐在宽敞华美的马车里,明明身边炭火燃得尽够、彻骨的寒意却还是不断顺着窗牖的缝隙钻进来,她的手冷得像冰,心底像也在下着一场绵延不绝的大雪。
“将窗再推开些吧……”
她低低说着,身边的宫娥想劝又不敢,窗推开时萧条的街景映入眼帘,原来自古繁华的金陵也会有凋敝没落的一天——她在这里被困了许久,今日终于也要逃出生天,可不知何故心里竟无一丝欢喜,有的只是难以言说的愧怍和哀愁。
……她是舍不得这里么?
还是……仅仅觉得与一些人事的牵扯尚未了断干净?
她没能再见到熹儿,今晨太医署来人说他染了风寒不宜起身、自然便没能来送她,可这大约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尽管如今他同自己的生母亲近已渐疏远了她、她也照旧当他是自己疼爱极了的孩子,不能好生道别总是一桩遗憾。
她也没有来得及再见父亲,自上次灵堂吊祭后便是阴阳陌路,有时想想他们之间的恩怨其实本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她一直盼他真心爱她、却又无论心口都不愿承认罢了,他已是那个家中除二哥外对她最好的人,倘若此生她再也不会回到金陵、还是应当去他坟前再祭拜一次的。
还有……
林林总总的因果乍一想有许多,可仔细一数当真与她相关的也就这么两桩,大约她实在是个情意单薄的人,没有多余的福泽去同人产生羁绊——唯独这场大雪同她有缘,一路飘飘洒洒将她送出了城门,最后回头时她只在一片霜色中见到连绵高墙模糊的轮廓,而那其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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