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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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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觉寺占地颇广,至今已有百年历史,重檐庑殿金顶辉煌,藻井上雕龙饰凤,内里金碧辉煌,色彩斑斓。

    之前负责和她对接的老喇嘛,将她领到后山的一个殿里,墙上壁画灿如云霞,老喇嘛说这都是从前流传下来的古图了,嘱咐她只能用眼睛看?,不能用手触碰。

    大殿里,木鱼笃笃响,原来是两个披着?紫红色裟袍的小喇嘛正在敲,瞧见她,露出羞怯的神色。

    忽然听见什么东西倒地,她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喇嘛调皮打闹,把灯油和供奉的牌位给碰倒了。

    她将它们?重新放到台子上,无?意中一瞥,见上面写?着?,“不孝子严青供奉慈母。”

    严青?

    白家镇姓严的少,叫严青的,更?只有一位。

    她对着?木牌和下面的长明?灯看?,原来是她素未谋面的婆婆吗?

    心中正好奇为什么把她老人家供奉在藏寺里,她那样扫视,除了藏民,周围倒也有许多汉人的名字,想来是这里离家近,又是大庙,香油充沛的缘故。

    令她觉得意外的是,隔着?东西大殿,离这个牌位隔得最远的,还?有一位姓严的,只写?着?倒淌河村严氏子孙东海,没有写?谁的供奉,不过她还?是认出,牌位主人是她那位不成器的公爹。

    ——她看?着?底下注脚,算一算时间,已经供奉几年了,大约是从严霁楼去南方进学时开始的。

    对于严青,从前她有些?不怎么看?重他?,现在却对他?生出敬佩来,他?将弟弟送出去读书,为母亲的灵位积捐香油,就连那个不成器的爹,也一并供奉,可见是个忠厚之人,虽然有些?愚孝。

    黄昏的光照进来,将壁上的古画漆得发亮,像是下了一场金线雨,倒映出无?数人间的影儿来。

    她坐在蒲团上,细细地朝纸上描,一个莲花生大士吉祥铜色山净土图浮出雏形。

    前面的歇山顶大殿里,昏黄日光自穹顶射下,照亮殿中央对坐的两人。

    “你?们?家的马驹子长得怎么样了?”长卷发藏袍男人笑?问道。

    此人就是当初严霁楼找来,帮忙给家里母马接生的那位大巫马。

    “托您的福,壮实得很。”严霁楼道。

    “后面往生堂不去?今年你?哥哥没了,那几个牌位上的香油没人添,灯都空了。”

    严霁楼摇摇头?,和往常一样,神情冷漠、干脆,“不去。”

    “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你?父母,如今他?们?都死了,你?可以放下了。”

    “您是给马接生多了,忘记人和马的不同。”

    “我们?藏族人,是不准记父母的仇的,生养之恩,不能不还?。有生无?养,断指可报;有生有养,断头?可报;无?生有养,无?以为报;不生尔养,百世难报。”

    “原来你?们?藏人全是自愿被生下来的,自愧不如。”少年挑衅般地盯着?他?,那双琉璃般的黑眸微微下压,流光溢彩,唇边缓缓溢出一点冷笑?,“只可惜,我不是藏人。”

    他?说完起身,男人目送他?走远,目光幽深。

    两人分别后,严霁楼一口气走到山门,看?着?树上群鸦乱飞,犹豫许久,还?是踅回?,避开来往行人,独自向后山的往生殿里去。

    刚步上台阶,远远地就见寡嫂正指挥小喇嘛,朝长明?灯里面添香油,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远远地瞧着?她,见她坐起又蹲下,时而驻足凝思,时而爬上高梯,扬起洁白纤长的脖颈,临空对着?壁画描摹,某个瞬间,好像和那画融为一体。

    第 40 章

    回去路上, 昭觉寺外一条山路,摊贩聚集,瓜果点心, 锅碗瓢盆,叫卖声不绝于耳,有老婆婆推着板车,把手腕粗的麻绳,朝相邻的两棵大树上一绾,绷得笔直,上面悬挂数条编织的手环, 红雨一样, 风一吹, 缀着的银色小铃铛哗啦啦地响。

    一群小姑娘在树底下叽叽喳喳, 在手腕上比画,这个粗, 那个细, 红色的,五彩的, 挑来挑去, 不厌其烦。

    严霁楼看?向其中的一条带银铃铛的红绳, 莫名想起那夜月下,寡嫂提水经过,一双白臂膀, 纤细修长, 似乎天生就应该配一条红绳, 几个银铃。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近了, “这绳子有什么用?”

    “戴上好?看?呀,”缺牙的老太太凑过来,一只手挡在扁嘴前,神神叨叨地笑,“能拴住你想要的姑娘。”

    那当然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是小贩的生意经,人家见他年纪轻轻,又?是孤身一人,正是谈情说?爱、为相思病犯蠢的好?年纪,狠心要敲他一笔。

    严霁楼知道那是无?稽之谈,自然不会上当。转身走到对?面要了两串。

    回家路上,又?冒出?新?问题,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要她肯戴上这东西。

    路过的小猫小狗,脖子上挂着铃铛,四爪着地欢快地跑,他瞧着它?们,赞赏这种家畜的驯顺,它?们却用黑眼睛瞪他,偶尔呲牙,表现出?惊人的警惕。

    他只好?放弃某些强硬的念头。

    经过一户人家门前,青褂布袍的年青道士坐门口石墩子上,旁边放着枣木做的拐杖,等着讨水喝。

    马上要到十五,因为这一天既是道家的中元节,又?是佛教?的盂兰盆节,还是中原地区的鬼节,在这一天,可?以说?是三教?合一,对?于这座西北边陲、民族混居的小城,是比过除夕还要重要的日子,怪不得会这么热闹,连旧居深山的道士都下来活动了。

    看?着那道士,严霁楼长睫翕动,心里忽生一计。

    他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牛皮水囊解下,朝那人接近,走过去,递给他。

    道士讨水久等不至,忽一抬头,一个清俊的小哥儿,笑吟吟地望着他,手里正递着水袋,满脸和善地示意给他喝。

    好?雨知时节,润物无?声,焉能不喜,那道士露出?受宠若惊且感激不尽的目光。

    道士将屁股底下石头让出?一半,两人坐在一处,等话?说?完,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

    严霁楼沿着花木繁盛的小路上坡,推开大门,房檐底下的老槐树,闪着昏黄的光晕,像是着了火一样。

    他走过去,原来在那树杈上,挂着一盏油灯。

    细细的蚊虫和翅膀肥厚的蛾子,绕着那油灯转圈,更蠢一些的直接撞上去,空气里不断传来烧焦的呛味。

    他们这座小院,坐落在高?坡上,而且几间房,都特别向阳,冬天还好?,夏季的话?,从?早到晚一整天都受太阳炙烤,到了夜间,热气散发出?来,徐徐蒸腾,简直如同火炉。

    大约是屋里太热,寡嫂便将针线箱笼都挪出?来,搬一张藤椅,油灯挂在头顶,坐在树底下劈线,四周点着蜡烛,手指上戴着银顶针,身上只穿一件白底蓝花的葛布小褂,胸前打几个黑色的如意结,底下是一条淡青色灯笼纱绔,露出?瓷白的手臂和小腿。

    脖颈扬得高?高?的,微微眯着眼睛,手指翻飞,银顶针也跟着一闪一闪,她灵巧地劈开那本就纤细的线,将破开的细丝温柔地缕顺,挂到旁边的木架子上,远远望去,好?像坐在一团烟雾之中。

    大约她才洗过澡,身上热气蒸腾,头发半湿,滴答的水珠,在树底下砸出?珍珠大的小洼。

    凑近了,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皂角味。

    她全神贯注忙着自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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