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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对找死乐此不疲。”喻戟干脆地甩给他这么一句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恕我不奉陪!”

    季徯秩讨好似地笑,又将脑袋往他的肩上压,劝道:

    “阿戟,我给你算算账。一剑疼,两剑也是疼,若叫盛熠瞧出我在唱戏,我的脑袋落地也是疼。对不对?”

    “对什么对?!”喻戟的拳头攥紧了,他道,“虎口里探头,自己找死……你说你就偏要回京干什么?傻子似的!还不快给我站稳了!”

    季徯秩把头抬起来往一旁撇了撇,没瞧喻戟落刀。喻戟把刀上血用帕子随意抹了抹,又在季徯秩的伤口处比划了许久这才狠狠心动手。

    喻戟瞧上去云淡风轻,也就只是瞧上去了。脏器就在这一剑旁边,他的手是半分不能抖,他岂能不心慌?由于过分屏气凝神,半晌他那没有半分曲折的鼻梁上也滑下了几颗汗珠。

    季徯秩原来疼得双眼微眯,长睫拦住了眼前大半景色。这会儿见喻戟不说话,便强撑着把眼睛睁大了些。他瞧见那人额间汗,笑起来,差点又把口里叼着的布给吐了。但如此还是不尽兴,他便瞧着喻戟眼色,把布给取了下来。

    “阿戟呀,擦擦汗罢!你就有这么心疼我吗?”季徯秩的双唇因疼痛而发白,却不依不饶地逗着眼前人。当又一颗汗珠从喻戟的额上滑下,季徯秩抬起手来便要替他拭汗。

    喻戟伸手挡开了:“我心疼你?我是怕把你弄死了毁了我的下半辈子!你先看看你的惨样再来管我罢!”

    “嘶——”

    喻戟将剑猛然抽了出来,这回外翻的皮肉更是触目惊心,他将剑随手抛在地上,提来药匣替季徯秩包扎。

    “活着找罪受,还不如早些死了来得痛快。”喻戟眉头皱得紧,嘴上也不忘数落他,倒是还安分地从药匣子里取出剪子与麻布给他包扎。

    他这竹马是刀子嘴,半刀子半豆腐心。

    季徯秩习以为常,还觉得他性子可爱。

    末了,喻戟取出瓶金创药来抹在了他的颈间胸前腰侧。

    那时季徯秩又在分神,被那冰冰凉凉的药膏给惊了惊。他以为是喻戟故意戏弄他便也没问,不过有些痒罢了,算得了什么?也就由着那眉头不松之人拿指在他身子上乱点。

    喻戟完事了要走,见季徯秩端坐桌前不知要干什么,便随口问了句。季徯秩道他要写封入京求医的信给魏盛熠,而后便要赶去缱都,在震州歇着等那人回信。

    喻戟道:“哦。”

    可是喻戟把脚跨到门外去又走了回来,别别扭扭地跟季徯秩道了声“保重”,不待季徯秩回应,便走没了影。

    季徯秩被喻戟逗笑了,笑盈盈地盯着门框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拢袖提笔,在薄薄信纸上落下一行:

    “臣今朝腹部中剑,旧疾复发,头疼欲裂,稷州医束手无策。臣听闻缱都有一鼎州神医可解痼疾,特求陛下恩准臣上京求医。”

    满纸荒唐言,季徯秩茫然地挥笔,却又只能强压心中负疚之意,写下诳语。

    信末,他洗干净了笔,蘸水又写了一段——那是满纸独一的真言。

    “我本想以稷州作求生地,却常梦父兄之死,忧思不散。我知你无罪,却因自惭而不敢捎信……去岁一别,至今未见……盛熠,溟哥想你了。”

    平淡无奇,却不能再真切。

    眼瞧着那水渍渐渐干了,那块儿的纸发皱起来。他仰颈靠在椅背上,神情痛苦。

    魏盛熠不能救苍生,他不能心软。可他分明颖悟绝人,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人喊打的暴君?

    魏盛熠啊,魏盛熠,众叛亲离他不恨吗?为何就非要当那皇帝不可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活着呢?

    他累了,原是撑着脑袋的,后来不知怎么竟趴下来睡了。在梦里,他见着了魏盛熠——他被长矛捅穿,攀着一根崖上枝,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他那双深邃眸子因泪而变得更清,更深。

    季徯秩清醒地知道那是梦,因为他知道的,魏盛熠不会落泪。那蘅秦的狼崽子纵然再似扶风草木,却是不折不扣的磐石。那褐绿眸子里哪怕会淌出血,也绝不会流出泪。

    即使把眉拧得不能再深,心里挣扎得发疼,他终还是决心要上前救那人,可宋诀陵忽如蟒蛇一般从身后窜出搂住了他的腰,挨着他耳上朱砂幽幽地笑:

    “况溟,你瞧啊,他身后有多少蘅秦人啊……”

    季徯秩惊诧地瞪大了眼,果真瞧见无数蘅秦兵攥着魏盛熠的腿,要踩着他的肩往上攀,密密麻麻,望不尽。

    季徯秩被惊醒时扯着了伤口,那地方又疼了起来。他方才咬着牙强撑,未用麻沸散,没昏过去已是了不起,疼那是免不了的。

    他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因疼痛漫上了殷红,瞧上去有些楚楚可怜,但若单瞧他那颀长身形却如何也称不上一声娇弱。

    季徯秩冷漠的眸光在那屋子里乱晃,最后落在那披风上,忽地被前日的余温烫着了。

    第096章 假鸳鸯

    魏風·坎州

    江沈二人眼里拢住的松柏青灰愈发浓了起来。

    他们一步步探进林深处, 只是叫沈长思惊奇的是,这一路行来他竟不似先前那般险些被各式各样的隐秘机关射成筛子。

    江临言沉着地领着他往前走,一步不停, 神情却安逸得像是登山仙游来了。

    沈长思惯常套一身八面玲珑的衣裳, 好多想说的话不知该说不说就都憋在心里,可这到底瞒不住他师父。只见他还没张口, 他师父先来了个先发制人。

    他问沈长思:“乖徒,你到底要说不说?”

    沈长思见江临言开口问了, 索性说了, 道:“师父, 这林间机关何其多, 您怎能一个不中?”

    “想知道啊?”江临言咧嘴笑勾指要他过来, 而后隐秘地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道,“我呀——卜、卦、算、的。”

    沈长思喉间登时没了声, 而江临言像是瞧不见他徒弟面色有多难看, 见那人眸光打来还炫耀似地把自个儿手上用来把玩的杯珓朝他晃了晃。

    江临言正逗着他徒弟, 忽然就停了步子。雪松间倏然窜出十五六人来, 那些山匪没蒙脸, 长相各异, 既有生了粗犷北疆貌的, 亦有素淡些的南疆脸儿。只是他们模样虽不相近,此刻却齐刷刷冲他俩举着刀,还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沈长思眼睛尖, 借着斑驳闪着的日光,算出不远处还有约莫四五个拉着弓的。他略微琢磨, 来人虽多,但有他师父在,胜算无九也八。若是要动手,不出少半个时辰就能解决。

    他与他师父背靠背立着,他正想问江临言如何打算,哪知他师父打得过打不过他也不管,还不待那群人催,他便先识趣地蹲下把剑卸了,眼尾颤着些笑,道:

    “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那群山匪里边领头的,紫面虬髯,只见他将刀伸得更近了些,粗声粗气道:

    “呸!谁和你这装神弄鬼的是一路子的!”

    “装神弄鬼的?谁?”沈长思诧异地回身打量了他身后那吊着风水扇的逍遥人儿一眼,只默默把视线给收了回去,“装神弄鬼么?好像也并非全无道理……原来是习以为常作弄人。”

    江临言眸光深深,并不说话。

    沈长思见那刀光耀人眼,不由得将藏在袖下的手攥成了拳。眼见那包围圈一缩再缩,十余个刀尖就快要刺着他们的衣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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