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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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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上了许未焺的额。

    烫,好烫。

    手像是倏地摁上了个方于热汤里泡过一遭的碗,柳叶眉被那热给打皱,她看向范拂道:“许大人是何时开始烧的?”

    范拂轻声:“回娘娘,三日前。”

    韶纫不展愁眉:“可唤御医看过了?”

    “回娘娘,御医每日皆来,药也总也给喂,却是半分不见好……”范拂垂头卑顺道,“陛下离宫前吩咐宫人好生照料许千牛背身,那些个喜嚼舌根的皆被陛下剪了舌头逐出宫去。今儿留在伺候的许备身的都是些懂事的伶俜人儿,那是待备身一分不敢轻慢!”

    范拂默了半晌,忽而抬眸又说:“贵妃娘娘今儿前来可是为了将备身带出陛下寝宫?前些日子不少娘娘曾论及此事,可陛下有严令,除备身自请,他人不可插手此事……”

    韶纫笑着摇头,说:“许大人如今身上害着病,怎能轻易挪动呢?自当任其好生歇息才是。”

    范拂点点头,只躬身在自个儿那白脸儿上连扇了几个巴掌,说:“奴多嘴。”

    韶纫瞥他一眼,只替许未焺掖好被角。

    她自小伺候魏盛熠长大,自然对许未焺那几位总来陪着魏盛熠的孩子也关照有加。起初许未焺并不亲近她,可寒来暑往一年年,那性烈如火的孩子终于也软了身上刺,随着魏盛熠一道唤她声姐姐。

    然自打魏盛熠封她作王妃以来,许未焺便渐渐地同她有了隔阂。

    这么些年来,她凝视着魏盛熠,魏盛熠却总望着许未焺,她羡慕许未焺,却并不嫉妒。相反,她很可怜他——许家受灾,亲爹罹难,情人另嫁,竹马囚他辱他弃他,到如今落得如此凄惨模样,着实可怜。

    她唤人端来了一盆泉水,亲自拧了个凉帕盖上许未焺的额,而后俯身榻边听其梦呓。

    那许未焺阖着眼淌泪不止,口中含糊念道:“不是说要和亲的么?!为何开战了?!魏盛……熠啊……你……”

    韶纫蓦地愣了愣。

    是了,开战了。

    她先前忙着送衣回京,连这般要紧事儿都抛之脑后了。可她帮不了魏盛熠,只能咬住贝齿,将魏盛熠托付之事办好。然她原先还忧心许未焺得了自由便会跑没了影儿,哪知竟会在龙榻上见着那么个烧糊涂的好材。

    韶纫问过范拂,得知许未焺这病来得很急,闻战不久便瘫倒于地。

    是急火攻心么?是这坚韧刚毅的许未焺也对陛下生了情意么?

    韶纫觉着这般胡乱猜疑对不住许未焺,这便停了。她移目瞥见许未焺半睁了杏眼,眼尾处不知何时已缀上了一颗豆大的泪,便在他眼角的泪落进褥子前,先用帕子接了。

    韶纫温声软语:“许二公子,快快清醒罢,有什么要紧的呢?这世上唯有死了他魏盛熠,才得自由驰骋的许家嫡公子啊……”

    她如今锦衣玉食,需得多谢魏盛熠,那人儿纵然不是她心上人,也是她恩人。

    今昔她帮撇去一切说不清的私心,便是在报魏盛熠的恩。她力纤微,只求自个儿能叫魏盛熠痛快无憾地死。

    ***

    翌日,韶纫换了一身素裳,亲自到庙里替许未焺烧香祈福。夜里有仙人托梦,说是近来宫中白事过甚,需得红事冲喜。

    “红事么?”韶纫夜半睁了眼,却并不急着起身,只歇在榻上寻思半晌,而后自顾点头说,“那便结亲罢。”

    后来她四处奔波,打点好了一切。一天秋日高悬,她娴熟地用巾帕替许未焺把身子擦净,又唤宫娥帮忙,给许未焺换上了那大红喜袍,束上了金玉钗冠。

    她给许未焺束带,只抚过他瘦劲的腰,摇头微微叹一声:“宁温,太瘦了。”

    范拂领着诸宫人退在一侧瞧她动作,并不作阻拦。

    晌午,宫外进来个迎亲班子。他们提灯进殿敲锣吹唢呐,只装模作样地在殿前停了花轿,再由傧相依着礼法冲着龙榻高呼拜堂。

    新人一对夫郎,一位漂泊塞外生死难觅,一位挣扎榻上昏迷不醒,傧相却统统以“送入洞房”收尾,实在可笑。

    谁知韶纫方将那些个送亲班子打发走,许未焺竟当真舒了眼。他虚弱地转动眼珠以观满殿大红,又迷迷瞪瞪地将袖上金丝抚了又抚,神情懵懂地问韶纫:

    “韶姐姐,陛下呢?”

    韶纫避重就轻,笑说:“许太尉已受赦免,大人先休息着,待日后快些调养好了便快快去见见罢!”

    许未焺的瞳光拢不住,只在韶纫伸手前来试温时颤了颤。韶纫见状并不收手,只轻柔地背手至于其额,缓声安抚道:

    “宁温,你可不能栽在翻过一道山壑之际,这般岂非连福都没享着,光吃苦了吗?”

    许未焺好似没听懂,只怔怔地瞧着她。

    “快些清醒过来罢。”韶纫将魏盛熠提先拟好的委任书压在许未焺的枕下,扶着他躺了下来,苦笑道,“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很长啊……”

    ***

    韶纫照料得细心,许未焺没几日便清醒过来,只是她事了拂衣去,并不留于宫中同许未焺话往昔。

    许未焺醒时就连对于韶纫的记忆都很浅薄,自然把病中那些个朦胧晃动的大红全当作了大梦一场。

    ***

    许未焺病愈后的头一件事便是离宫。

    他已有好些日子没瞧见缱都城中景象,偶有几次出宫也皆被魏盛熠玩闹似地蒙上了眼。可叫他讶异的是,不过半载,这缱都的街景竟变得这般煞人。

    讨要铜钱饭食的糙手乞儿,死气沉沉的屋瓦勾栏。他立在那寂静无声的街头巷尾,感概于连那旧日时常被人声盖去的秋日鸦鸣,今儿都变得这般的清晰。

    身旁偶有行人擦肩而过,惴惴不安地念叨的竟是昨儿又抓了几个太学生。

    茶馆破败,往里一看尽是被官兵踹坏的桌椅,雷雨未至,风先将此城糟蹋得不成样子。酒馆封了门,木板门上多了几道泥脚印与窃贼划上的深深刀痕。

    许未焺衣装体面,倒是一点儿不懂束发,披头散发地奔跑于街巷,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许府已然查封,他寻了好些法子才终于问出了他爹的踪迹。那人儿如今暂居故友住处,靠着帮人干些粗活谋生。

    他不敢去见他爹,怕看到他臂上合不拢的肉疤,怕看到他爹得知他以身侍君后失望的眼,便只能灰头土脸地摸去了自个儿买了许久的小屋里。

    那破屋建在庚辰大街的巷子里头,好巧不巧当起了大理寺卿何夙的左邻。

    他挪动门闩的声响惊动了邻屋的何夙,那人抱着只肥狸奴,这就探个脑袋出来同他说:

    “您呐消停些,甭总让人往家里寄信了!这巷子里的猫儿总喜欢逮鸽子来吃,总闹得咕咕嗷嗷的,可吵!”

    许未焺被魏盛熠锁在宫里好久,鲜有机会能同他人接触,这会儿见人如撞鬼,忙不迭道歉,十指不安地全扎进了掌心。

    那何夙见他神情窘迫,面色发白,只挠着怀中猫儿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嘟囔一声:“真奇怪……锦衣玉带的,怎么住这烂巷子里?”

    何夙见许未焺精神萎靡,只趿拉着木屐阖门回了屋。

    许未焺把门窗都给阖紧,这才抓过信笺仔细看。那些信多数由贺原写就——那自打他次子贺珏死后,便辞官归园的礼部尚书贺原。

    鲜有人知贺原如今缩于乾州,受祐王庇护,乃藏起魏景闻之主谋。

    在段青玱谢世之前,他二人共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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