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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你手在抖。”

    汗噤在脸颊上洇开湿痕,两人唇间不过寸许距离。他转了身,脊背顶了下她的手肘。

    王絮意外地有种被看穿的窘迫。

    “当初你设局让我替嫁,临走时那一笑……”徐载盈声音发涩,“我求过、怨过、恨过……你可曾想过回头看我一眼?”

    那是徐载盈见过她最鲜活的笑意,如守得云开见月明,可转瞬她便头也不回踏入雪夜。

    “我被你丢在原地,就像丢掉一件沾满泥尘的旧包袱。”他顿了顿。

    “回头是岸吗?王絮身形微顿,未落下的吻悬在半空,“身后无退路,回头亦无处可去。”

    大雪之前,春日高悬。她几乎以为露出了破绽,他知晓她袖中藏着刃口,却偏将心口对着她。

    “起初我极恨你。”

    徐载盈眸光沉静,眼中不起波澜。

    “恨你同我一样,在无人问津的幽微之地,数十载奔忙,从未停歇。”

    这种同病相怜带来了怒其不争的痛苦。

    他语气听起来没丁点变化,紧扣她指尖的手掌,连带着周身都止不住颤抖。

    “我连恨都带着怯意,恨这份对你微不足道的同情,于是将你也一并恨上了。”

    王絮垂下眸:“你不敢直面的,真的是恨吗?”

    他接近王絮,既怕疼,又怕不疼,越挣扎,越沉沦。

    王絮看着他,声线轻软:“你是想借由照料我,去补全那个从未被人关怀过的自己。”

    他恨的是自己,爱的还是她。

    她抚上他脸,冷意在指尖蔓延,掌心一点点覆住他的眼睫,忽而一根手指兴起,探入他唇间轻触舌尖。

    他眼中明暗交错,叹息着垂下头:“最初是如此。”顿了顿,又自嘲般轻笑,“原来怯懦的人只有我。”

    “我懂,却无法感同身受。”王絮说。

    徐载盈安静地望着她,垂下眼,眼中情绪慢慢变浓,呼吸声清晰可闻,耳垂薄得能透光。他像是被夜雨压弯茎秆的兰花,将这份见不得光的晦暗剖在明处。

    “你不必与我感同身受。”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两人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又一同顿住。

    王絮静如深海的眼,罕见地多了一些不安的色彩。

    “王絮,我说,一切是我自愿。”

    徐载盈有一点倔强地看她,凌乱的黑发,幽深的眼,舌尖轻勾住她的指尖:“被困在此处,是我自愿,为你而死,是我自愿,爱上你,亦是我自愿。”

    王絮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他突然和她说这些,像是在看清一个人前,给予她的临终嘱托。

    她料想,他已然知晓她欲取他性命。

    他究竟是如何察觉的?

    难道是这一路上她种种怪异的行为,引起了他的怀疑?

    若是王絮能看见,便能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像谁打翻了胭脂匣子,在苍绿山峦间泼出大片酡色。

    不过她确实察觉到了某种眩晕的悸动,抬头的一瞬,似乎有一双眸子凝落在她身上。

    带着无限柔情,万般炙热,如惊涛拍岸,似烈焰燎原,排山倒海般向她席卷而来。

    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蓦地跳了一下。

    “你大可以强大,也大可以脆弱。我再也不会怜悯地俯视你,也不会将你看作永不倾斜的城墙。”

    破碎时不必强撑完整,沉默时不必刻意发声。

    徐载盈只需为她骄傲。

    “我无法左右你,也不愿掌控你。你的人生轨迹与自由意志,我无法撼动,皆由你心。”

    昔年程雪衣拈花舞剑,吹月如雪。自言不愿封鞘,此生唯系一人。

    彼时乱红纷飞,映出半轮残月的孤清。她横过来的剑,剑脊霜冷,坚不可摧。

    王絮亦是这样坚不可摧的人。

    徐载盈在怔忪中,忽觉两道身影渐渐重叠。剑刃如月,吹雪成花,当年的一片桃花落在剑刃上。

    他只取下了那朵桃花。

    留下了那枚象征良缘的玉佩。

    风掀起他的长发,掠过王絮冰凉的腕骨。徐载盈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道:“我的愿望……”

    “便是希望,你与她,可以幸福。”

    那朵花在他心中永不凋零。人心作刃,情字当鞘,哪怕终将破碎,他也想以最柔软的姿态,落在她的刃口。

    王絮的心中的不安像被春蚕啃食的桑叶。

    她道:“嗯。”

    王絮垂眼伏下身,刃口转向青年后心口,冰凉的指尖触到他后颈突起的骨节,“你没别的愿望了吗?”

    身下的人含糊地“嗯”了一声,疲惫地阖上眼,平声静气地问:“我只想问问你——”

    王絮心知他有目的,颔首不应。血肉深处有些细微的疼,某些情绪早已在暗处抽枝展叶。

    这分明是对她真心的审判。

    他的下一句,怕是要将她剥皮拆骨了吧?

    也好。

    她定不会迟疑,定不会动摇,定不会——

    “在我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你是怎么睡着的?”徐载盈微一颔首,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似是长叹一声,“教教我吧。”

    王絮捏着碎片的手有些麻木了。

    往前半步是粉身碎骨的真心,退后半步是永无归途的伪装。

    是进,是退?

    她闭着眼也能勾勒出徐载盈的轮廓。

    青年一双手将她揽入怀中,与冰冷一同漫上心头的是一阵巨大的悲伤。她甚至道不清悲从何来。

    这种伤心的情绪如此平静。

    透明,柔软,偏又衔着一缕咸涩。

    昔年王母常叹:“人活一世,苦多乐少,若有一日能吃饱穿暖,便是天大的福分。”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

    她的心早在漫长的等待中被碾作尘泥。

    待历尽寒苦、无需再为稻粱谋时,她像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品尝到这福气的滋味。

    王絮冰冷的手覆在他的脸颊,微微闭上眼睛,下定决心一样。须臾,指尖在他唇上轻轻一按,慢慢地摩挲脸颊两下,终究没有吻下去。

    她还是睁开了眼,这一声轻如叹息。

    “我不想同你说了。”

    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泄气一样松开手,碎碗碴跌进干草堆,刃口朝上,却再无伤人的力气。

    第52章 予夺 胡不归将一众人遣走,掀开棺……

    胡不归将一众人遣走,掀开棺盖,对二人道:“殿下藏身于此,若走漏半分风声,远不是一场腥风血雨可以终结的。”

    徐载盈跪于椁内,长发湿透了,水珠淌在颈侧,一双乌黑眼眸清清明明看来,似带了几分笑意,“胡太医深谋远虑,这样两相其害的事想必不会发生。”

    “殿下才是运筹帷幄,派人监视了我几年……”胡不归轻哂,又呢喃一样补充,“纵是殿下不来,我也会奉上此地秘宝。”

    胡不归叹了口气,带二人回到村里。

    一路上的灯笼挂满枝头,山道行人匆匆往山下而去,胡不归眼尖地看到王絮手紧握成拳,手缝里渗出的血迹零星地沾在腕骨上。

    “你的伤可是周世子害的?他这人阴狠毒辣,伤了桃花源一个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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