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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长亭》17、第 17 章(第1/1页)
雨势更大，一柄薄纸伞似快遮不住这漫天而下的水花。小道士的裤脚衣摆皆已打湿，早春三月里不觉有些寒凉。长亭宽衣长袖，荼白云锦的料面上喑哑一片。他们就站在道堂巷的腹地，巷子两旁人家宅院的墙头有些年头，不知是近日多雨砸落了砖瓦，还是年久失修，显出一片颓败之景。
走出这条道堂巷，再穿过积善坊前的居仁街，就到城西鹤林门下的通市街。
长亭从小道士手里接过伞，直起身，又变回如常神色，他望着前方，道：“在下身体已经无恙，再走几步转到积善坊，穿过去就是通市街了。既已到此，道长去看一眼也好。”
小道士虽然不知道刚刚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见这位施主又成了平常模样，只好跟着附和：“也好也好。”
两人又在伞下并肩而行，这次小道士不敢再乱发问。只是走了一段路，长亭先提起了话头：“道长还记得，在下曾和道长说过前朝灭亡的缘由。”
“是那场烧了七天的大火？”
长亭微微动了动唇，说：“火从秣陵起，一直烧到润州。”
小道士问：“为何是从秣陵起？”
“秣陵是前朝南迁的新都，自迁都后只绵延了不到一百年，末代天子势弱，其弟成王掌一半江山。世家中以顾沈二族为首，各拥一派为政。十几年间倒是一直分庭抗礼，难得安定。直到顾家族中出了一位探花郎，刚及弱冠就入朝堂，深得天子倚重。说起来，被亡国君主倚重未必是好事，只是顾家探花郎心性肆意张扬，自觉可以大展宏图，被天子几句家国天下的鬼话冲昏了头，竟真敢和只有半个虎符的天子商议设计伏诛成王。”
“这位顾探花好威风。”小道士听得入神，张大了口称赞。
长亭看不清情绪，只说：“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那顾探花和天子成功了吗？”小道士追问。
长亭顿了很久，才说：“成功了。在一场御赐的宫廷宴饮上，顾探花摔杯为号，埋伏在殿内的□□手射出密集箭雨，箭头根根都燃着火星。所射之处，火舌四起，整座宫殿到处都是供人宴饮的醇酒、照明的烛台、悬起的帷幔，还有醉到尽兴之人身上的绸缎……从杯盏摔落在地，到火光冲天，血流成河，只不过一壶酒的时间。”
小道士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是被风吹着，还是被这话里漫天的火光隔着时空燎着：“竟如此惨烈……那谋划的天子和顾探花呢？他们就不怕伤到自己吗？”
长亭长出一口气，说：“以自身为诱饵，才能引得敌人上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惨烈，却有用。”
这种肆意妄为的主意，也只有彼时的顾长亭想得出做得到。只是，带着火星的箭一旦射了出去，就再也不受谁掌控了。顾沈两族、皇权与世家、天子与权臣，维持了上百年的平衡在那一晚彻底打破。杀戮、火光、鲜血、毁灭，既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有谁比谁残忍，什么道义亲缘，什么忠孝礼节，死，统统都得死。
“顾探花和天子成功了，成王和其背后的沈氏一族尽数伏诛。”
小道士面露喜色，没多久又冷下来，问：“既然天子成功了，为什么最后还是亡国了？”
长亭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只说：“你希望天子成功？”
小道士答：“我觉得顾探花是好人。”
长亭握紧手中伞，既没有笑也没有动，隔了很久才说：“他不是好人，他就为了这点虚名大义，推他此生最好的朋友去死。”
小道士蓦地心中一跳，等要说什么时，耳边突然响起集市常见的熙攘人声。
城西鹤林门下的通市街，已经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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