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
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长亭》18、第 18 章(第1/1页)
集市果真人来人往，摊贩云集。
小道士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润州城居民，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是真的在这里啊。”
集市就是寻常集市，每逢初三，通市街上摆起起各式各样的摊位，有卖花的卖布的卖绣品的，也有卖字画书帖、笔墨纸砚的，自然还有吃食点心。
小道士左看看右看看，他第一次下山，第一次见到集市人烟，全然把刚刚听到的前朝旧闻和“为何修道”的发问统统忘到脑后，小半个身子探出伞外，生怕眼花耳背错过了什么稀罕东西。
长亭跟在身侧，撑着伞遮在他头顶，步步不离。见小道士在画糖画的手艺人摊前停留稍久，他从旁道：“喜欢就做一个。”
小道士讪讪的，嘴里说着“还是不了”，脚下一步未动。
画糖画的是润州城里最有名的师傅，姓田。田师傅冷眼冷面，从不与客人多说一句话，多撂一个笑，可偏偏他的糖画做得最惟妙惟肖，也最清甜酥脆。从前，世家大族家风严明，沈家主母裴氏温言细语，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沈晏一句到沈家百年清誉，说到清贵子弟言行举止，偏偏不说街边小贩的糖画不许吃。沈晏虽体弱，却不傻。就算顾长亭再怎么诱哄他去田家糖画摊，他也绝不违逆长辈教诲。
糖画摊前围了好些十来岁的少年，人人手里捧着小铜钿子。田师傅刚画完一条遥遥生姿的螭龙，就有好几只手递过钱去，嘴里说着自己想画的花样。
小道士被这些从小就在街市上摸爬滚打的臭小子们挤得站不住脚，撞到长亭身上。长亭替他遮着伞，挂着笑，又劝他：“喜欢什么花样，也让田师傅做一个。”说着从腰间拿出一枚铜钿递过去，“算尽在下的地主之谊。”
小道士看着递来的铜钿，又用余光瞥了瞥拿着螭龙欢欢喜喜走远的小子，心里想着“难得下山一回以后可就不得见了”这般自安几心的话，终于接了过来。
长亭笑意不减，和他在争来挤去的人群里努力靠向田师傅，小道士拿着铜钿也伸着手，嘴里却不说要画什么花样。长亭问：“道长想画什么？”
小道士伸着的手又缩了回去，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长亭道：“听说这位田师傅能画出世上没有的东西，精怪异兽，神佛仙鬼，只要说得出名字，他就画得出来。”
小道士瞪大了眼，奇道：“这么厉害。那……三清祖师他能画吗？”
长亭好心告诉他：“能是能，但画出来的糖画是可以吃的，画个三清祖师，道长还吃吗？”
小道士闻言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三清祖师莫怪，弟子并非有意冒犯，失敬失敬……”又苦恼地向长亭求助，“长亭施主你来想吧，我……贫道见过听过的东西太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花样。”
长亭望着他，说：“也好。”拿过铜钿，凭着杉木一般高挑身量越过一众十二三的小子们，稳稳递到田师傅眼前。
田师傅顺着铜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眼冷面，冷言道：“客人想画什么？”
长亭也不恼，将铜钿放到桌上，说：“一个人。”
“是仙人还是凡人？”
“凡人。”
“是在世之人还是离世之人？”
小道士看见长亭静了片刻，才说：“离世之人。”
田师傅最后问：“是客人相熟之人，还是不熟之人？”
长亭说：“至友。”
田师傅垂下眼皮，道：“客人请稍等。”说罢就开始用糖汁作画。
小道士心里好奇凑近看，田师傅手下挥洒自如，仿佛糖汁是上好的松烟墨，蘸了糖汁的细铜勺就是丹青大家手中的生花妙笔。糖汁与墨汁不同，稍遇热会立即凝固，因此手下要迅速干脆，一气呵成。田师傅到底是润州城里最有名的糖画艺人，仅凭刚刚只言片语，竟真勾出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轮廓，衣摆曳地，发带飘逸，头上还插了一根发簪。不出半刻，青年的眉眼也显现出来，小道士越看越有异，这青年眉眼怎么有些眼熟？
田师傅画完最后一道，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签子来，轻轻按在成型的糖画中间，粘牢后拿起签子递过来，小道士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这副糖画上的人，分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长亭在身后推了推他：“快拿着。”
小道士醒过神，从田师傅手中接过糖画，二人从挤着的人群里抽身出来，又朝前走。小道士拿着糖画，左看右看，忍不住问：“田师傅是照着我的模样画的吗？”没等长亭答话，又说：“可明明画的是长亭施主的至友……”
长亭不在意道：“或许是田师傅照着自己所想来画的。毕竟，我的至友……他已经离世了。”
小道士像是被说服了，拿着糖画不说话，长亭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又听见他乍然道：“啊，那我把施主的至友吃掉，岂不是……”
长亭转头望向他，一瞬不瞬，却说：“无妨。画的是你的模样，就算吃掉了，我也能看着道长再想起来。”
小道士闻言，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又偏偏无法反驳，一路拿着糖画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尝一口的理由：“也是。长亭施主的至友，怎么会和我长得一样呢。”
长亭听他哼了一声，接着嘴里含糊说“甜甜的”，对他前一句话不置可否，只问：“味道如何？”
小道士舔着糖人的脑袋，却不小心咬了下来，咬在嘴里脆脆的，但口中赶紧向长亭赔礼：“长亭施主见谅……这位故友，呃……见谅。”他想说故友的名字，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名字，只好含糊过去。
长亭不甚在意，宽和地摆摆手，说：“本就是吃食，道长不必苦恼。”继而又道，“阿晏。”
“啊？”
长亭说：“他叫阿晏。”
请收藏哇叽文学 www.waji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