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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长亭》19、第 19 章(第1/1页)
沈晏是沈家小辈里唯一的嫡出男丁。光禄大夫沈道之身故前，将还未出世的幼子托付给亲弟弟，也就是沈晏的叔叔太傅沈奕之。沈太傅不敢忘兄长所托，将沈晏视如己出，甚至没有与妻子裴氏再养孩子。
沈家与顾家百年大族，从开国起就此消彼长。当朝天子得位艰难，亲弟成王受宠于先皇。碍于长幼齿序，先皇将帝位传给哥哥，却把一半兵权交给弟弟。自先皇时，白衣顾家就处处压沈家一头，沈道之英年早逝后，沈太傅时感沈氏凋敝，剑走偏锋，投入一人之下的成王门下。至此，得成王在朝中的支持，沈家恢复了往日风光。
王朝末年，乱世之相，君不君，臣不臣，有谁还恪守忠孝节义。先帝能凭一己好恶，留下兄弟阋墙的祸端，世家有何不能为了家族权柄欺君谋反？只是，动乱之下，人人都是种苦果的人，也是吃苦果的人。顾长亭与其兄顾芝亭受命于天子，暗中谋划了伏诛成王及其党羽的计策，连带着将沈家尽数诛灭。沈太傅葬身火海，裴氏悬梁，沈家小辈里唯一的嫡出男丁沈晏在朝堂之上自饮鸩酒，倒在昔日旧友顾家十二郎的怀里。
小道士吃完手里的糖人，又舍不得似的舔了舔竹签子，才想起被自己吃下肚的名叫阿晏的至友，问道：“方才听长亭施主和田师傅说是离世之人，这位阿晏施主……已经故去了吗？”
长亭停了许久，才道：“……是。”
小道士又说：“但看这糖人的样貌，阿晏施主年纪尚轻……”
长亭目视远方，像在追思，声音喑哑：“阿晏去时，刚及冠。”
及冠对十六七的小道士来说也还有几年，人生苦短这件事并不在少年郎的思量里。小道士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将双手结印抱在胸前，低头念念有词：“……永离苦难，竟往人天，超升净土，快乐无量，一去一来，无挂无碍……”
长亭定定望着小道士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孔，望着他无忧无思、虔诚地替沈晏超度的模样，顿感灵泉滞涩，心口郁结，在道堂巷里被强行压下的气血来势汹汹地翻涌上喉口。他手下立刻捻起一个咒诀，却收效甚微。他的法力最近消耗得太多了。气血已然堵在喉口，长亭只觉口中甜腥，硬生生又咽回去。这一番动作全在细微间，等小道士默念完一遍超度咒，他又恢复到平日模样，低声说“多谢道长”，声音里还有些许涩哑。
小道士吃人嘴软，况且又是分内之事举手之劳，超度完年轻的亡魂，他向苦主满意交差：“阿晏施主想必早登净土，长亭施主不必太过挂心。”
长亭勉强扯起一丝笑，道：“早登净土的人，还会记得前尘往事吗？”
这个问题超出了小道士的修行之力，他苦着脸支支吾吾：“或许不记得了罢……”
“不记得了……”长亭点点头，“也好。”
走着走着，走完了通市街，走到鹤林门下，鹤林门是润州西城门。昔日，司马氏在位时，曾迁都润州城西南二百里的秣陵。润州城里的世家清贵，来往都城秣陵，除了走水路，就是从这城西鹤林门出入。一时间，鹤林门下多清贵，成了煊赫一时之处。
小道士仰头看着糯米砖石浇筑成的城楼，鹤林门三个字早已消磨不清。当今之朝，两百年前开国时，□□爷多嫌秣陵城有短命之相，早早将都城迁往关中，连带着秣陵周边的润州也立时衰落。如今的州府只是江南道再平常不过的一座小城罢了。
小道士第一次下山，并不知如今润州城西门早已不叫鹤林门。他望着两百年前的旧城模样，在没见过世面的心里升起一些赞叹，城虽破旧了些，城门倒是威武。
“道长可知，为何润州城的集市会在这鹤林门下？”
长亭陪着他并肩站在西门下，雨依旧下着，仿佛和这座城相伴相生。小道士摇摇头，眼巴巴等他回答。
长亭指着紧闭的城门，道：“两百年前，鹤林门下多清贵。行商走贩，挑夫脚行，也就多在门前的这条街上摆摊货与，渐渐形成一定气候，摊贩多时甚至阻塞了行人车马。彼时州府为了两全，出了每月初三集市买卖的告示。此后，每月初三，鹤林门下就成了热闹的集市，连这条街也改叫通市街。”
小道士涨了见识，真心道：“原来如此。长亭施主也是见识广博的人，贫道受教了。”
长亭笑得有些萧瑟：“道长谬赞。在下只是……活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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