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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www.wajiwenxue.com提供的《长亭》20、第 20 章(第1/1页)
两百年是真的太久了。
久到长亭甚至觉得,如今他的法力光是维系一座城,就已力不从心。
小道士仍旧站在城门下,仰头瞧着悬挂在门楼上破旧暗淡的牌匾,长亭也在不远处看着他。两百年,人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小道士不懂,长亭却懂,在阳羡山上终日不出世的老牛鼻子也懂。两百年,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让小道士下山历练,不远不近,偏偏是润州。长亭握着伞,想笑,也想谢一谢他,谢他把小道士抚养长大,谢他将人送来润州得以叫自己在最后时刻看上一眼。
十六七的少年郎,和记忆里两百年前一模一样,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身旁,伸伸手便能碰上细长的脖颈,轻轻一圈就能挽住瘦削的肩背。但长亭只是站着,这么看着,什么都没做。两百年,得老君丹诀也好,修道成仙也罢,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他如今费尽心力造出这一座润州城来,可就算容貌相同,小道士也不再是沈晏,那长亭还是不是顾长亭,又有什么意义。仙家老祖早已点化:“破与不破,只在一念”,是他自己苦苦执取,耗尽元神。
小道士终于将目光从城楼旧匾上移开,长亭扬起唇,依旧如往日一般温声低语,问他:“道长在看什么?”
小道士挠挠头:“长亭施主方才说,这门通向秣陵城,那通焦山吗?”
提起焦山,长亭郁结心头的血气突得翻涌,叫他呼吸一滞,但仍挂住笑,如常道:“焦山在润州城东九里的大江中,倘若去焦山,须得从东门出城才好。”
小道士得了指教,点点头,复又惋惜道:“可惜这是在西门,否则还能出城门看一眼焦山。”
长亭撑着伞,与他站在通市街尾,回望这一条熙攘热闹的集市街,如说平常事一般道:“道长可曾想,或许这焦山上并无什么石碑,也没有神仙真人,只是贵派师兄随口说来骗骗你们少年郎罢了。”
小道士被他一说,也变得犹疑,但还是暗暗不信,试探着问:“长亭施主是去看过吗?山上当真什么都没有?”
长亭却不回答,只说:“方才与道长说起的至友,我也曾说要带他去焦山。”
“阿晏?”
“是。”长亭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向远处,“从前,阿晏在时,我们常常玩笑打赌,有一日他输了,便问我要什么。我说,让他陪我去一趟焦山。”
“那施主与阿晏去了吗?”
长亭垂下眼睑,道:“去了,也看到了道长说的那块碑文。”
小道士瞪大了双目,追问:“那碑文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长亭望了眼少年郎溢满好奇的面孔,仿佛想起了什么陈年趣事,难得真意地笑了笑,道:“只是久远前人写的游记罢了。”
“啊……”听到真相的小道士神色立刻暗淡下来,“原来是篇游记啊。”
原来是篇游记啊。
沈晏被顾长亭拖着起了个大早,又低眉顺眼地在婶娘跟前磨了半晌,才得以趁着叔父不在宅中时偷溜出去,和顾家十二郎快马奔程一路跑到城东九里外的大江边,再撂给老渔夫三个银锞子,划到江中焦山脚下,然后千辛万苦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崎岖山道,终于在一丛茂盛的矮竹林里找到了这块前人留下来的石碑。
沈晏欠身倚在石碑上,累得直喘气,倒是整日fanqiang上树的顾家十二郎腰部酸腿不痛,蹲下身用手擦了擦碑文上的尘土,一行一行仔细辨认,待辨认完看了落款,沈小公子也终于喘匀了气,凑过来瞧一眼,只瞧一眼就像受了什么天大蒙骗一样,呼道:
“原来是篇游记啊。”
长亭口中重复了一遍小道士的这句话,说着说着自己也情不自禁大笑起来,就和两百年前的某一天在焦山上笑得一样大声一样开怀,笑着笑着,突然喷出一大口血,鲜红的血沫沾染了纸伞的边檐,仿佛点点艳丽花朵,又似那夜射在殿中绸缎上的缭绕火星。
长亭长膝跪地,一柄染血的纸伞脱手而落,仰面弃在雨里,漫天不停的雨瞬间淋湿了他的华冠锦袍,垂于两鬓的发丝也瞬间贴在颈侧。
这一切只在一瞬,快得让小道士来不及伸手,就看见身旁从来长身玉立的男人像一支破裂的白玉箫刹那之间碎倒于地。
“长亭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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