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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后,她消失无踪。

    只剩下一把匕首,一具尸体。

    杀人的罪名落不到她头上,也算得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这计划,全被破坏了。不过,补救还来得及。

    地下的寒冷加剧了几分,不知从何处起,空中水气愈来愈多,绵绵密密地,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透着些轻薄的凉意。

    徐载盈站在棺材前,安静地注视些什么。

    他身形颀长,乌发一泄而下,低垂的眉眼下是清疏冷淡的面容,青衫几近湿透了,他抬起眸,“这里只能进来,出不去。”

    王絮端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到这棺材中。

    棺中端放一枚头骨,头骨左侧缺了弧形的一块,在七尺八寸的空棺里显得格外伶仃。

    王絮仔细地一看:“这是靖文公姜蘅的尸身?”

    “文公早便零落成泥。”徐载盈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漆黑的眼底辨不清情绪,“这是……靖废帝姜至。”

    靖国末年,文公失势。姜至冲龄践祚,诸王兵犯阙下。姜至退居太和殿二十余年。

    晋王徐恒柄国。

    而后,八王之乱纷起,今上登上大宝。

    十年前,废帝仓惶出逃,玉带断钩,鞋袜皆失。锦衣卫搜遍京郊,仅得无名无头尸。

    市井茶肆,说书人击节而叹:“生荣死哀。”

    废帝寥寥一生,便被一言以概。

    爬墙虎攀了一壁,绿叶连绵,叶尖带着水珠,时间在此被拉上了帷幕。

    他的头,是谁放在这的?

    突地,棺盖边炸开一团白色粉末。

    王絮站得近了些,尘灰扑面,她闻到一阵苦杏仁味,很快心思转过了几千几百条弯。

    王絮眼睛眯成一条缝,向后退了两步,余光中看见徐载盈眼底掠过一丝惊急。

    “先闭上眼。”徐载盈的声音异常冷静,指尖却在发抖,以绢布擦拭干净她脸上残留的粉末。

    他的绢布擦过她颧骨时,带起层薄皮,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睁眼。”

    王絮任他托着后颈凑近溪水,在水流冲刷眼眶时,悄悄将眼皮多撑开一分,脸色愈发惨白,话音很平静。

    “我看不见了。”

    有一阵脚步声自崖上传来,山尖隐约露出几个黑影,徐载盈带她躲进了棺材,合上棺盖,道:“没事……待会我再去找一下出路。”

    王絮突地道:“是报应吗?”

    徐载盈指尖一顿,良久方道:“……什么?”

    “一件事,有一件事的报应。”

    王絮闭眼,任由刺痛漫上眼眶。

    想起明行白绫覆眼的模样,明行的情绪总是很平静。他这样善于揣度人心,怕是一眼,便看出她的谎言。

    明行为了救他,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一定是以眼还眼的报应。

    崖上脚步声渐近,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耳畔传来徐载盈的低语,“明行发愿普度众生,若连救人性命也算劫数,这世道才真是无佛可言。”

    “我骗了他。”

    徐载盈垂眸,微抬眼皮:“是他自愿。”

    王絮垂下眼眸,心潮生出起伏。

    她心里有分寸,她的眼睛迟早会好,无非是时间问题。若是这样的一报还一报,上天对她不薄。

    漆夜里,她看不清徐载盈的表情。

    “对不住……连累你了。”她气力不支地伏在他肩头,轻声呢喃,“你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走。”

    徐载盈心脏缓慢地停滞了一下,看她语气平缓,面容平静,忽地扣住她手腕,微微笑了:“你应该多相信我一些。”

    王絮按在他手腕的手有些冰,叫他抓得更紧了些。

    “从始至终,一直是我,仰赖于你的照料。”他抬起眼,黑眸从她脸上划过,“从前是,如今亦是。”

    水一滴滴地打在棺材上。崖壁潮湿,生满了青苔。又是山洞,又是这样漆黑一片。

    旧事如刀割一样疼痛。

    他十岁化名阿满参军,三十二人睡的一个大通铺,他生得羸弱白净,初入营伍,掌心无茧,被同铺扯着头发按在地上灌泔水。

    那时总在月升时,对月思念母亲。

    阿林是第一个递给他酒囊的人,这人聪明油滑,十分照顾他。

    “喝了暖胃。”阿林挤着眼笑,耳后刀疤在篝火下泛着淡红,“昨夜我见你摸那本破书,识得字?”

    一来二去,二人相熟。

    营中规矩:败军之民,男为娈童,女作营妓。徐载盈见过老卒用匕首挑断少男少女喉管取乐。

    徐载盈想阻止,却被阿林拖走,按在干草堆里:“想活就闭着眼。”

    阿林身上有血与劣质酒气,“他们连副将的儿子都敢阉,你算哪根葱?”

    花柳病很快在营中蔓延,第一个咳血的竟是阿林。他难以想象,阿林竟也是这腌臜世道的共谋者。

    这些人暴怒地要杀掉娈童军妓。

    徐载盈阻止不及,被反绑在山洞石柱上,听着洞外水滴声——哒,一声尖叫,哒,一声闷响。

    他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几欲作呕。

    “我从此害怕崖壁上的水滴声。”

    徐载盈眸中含了半分不易流露的温柔与痛楚,“原来我这般怯懦,这般无用。”

    只是他一直抗拒承认。

    如今,在王絮面前,他不再害怕生,亦无惧死。

    “他说,喝酒暖身子,省得夜里想家。”他神色有些冷下来,“当时我恨透了阿林。”

    曾几何时,他在阿林脚边积水中,看见自己苍白如鬼的脸,自此再未与少年说过一句话。

    直至战鼓轰鸣之日,阿林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下劈面而来的利斧。

    “活下去……”

    阿林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如断线纸鸢伏在他膝上,“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

    “阿满,阿满……去杀了他们……”阿林染血的手指攥住他手腕,如鬼一样蛊惑他,呼唤他,“不顺你心的人,尽可杀之!”

    濒死的阿林睁大眼睛,如行将熄灭的灯芯骤明,映出徐载盈悲悼的模样。

    “你听清楚……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执刀的人,一种是被刀杀掉的死人。”

    徐载盈望着他不断起伏的脊梁,悲哀地道:“杀光他们,死去的人便能复生吗?他们是因我而死。”

    无论是谁,都是因他的无能而死。

    那时候,阿林的呼吸像潮汐一样浅了,像鱼一样吐出粉白色的血沫,艰难地抬起手,去抚摸他的下颌。

    “你记住,我也是,为你而死。”

    “阿林。”雨夜里,他抚着阿林冰冷的胸膛,轻声唤道:“你可知我身份?”

    只是回应他的唯有洞外淅沥雨声,与远处隐约的号角。阿林怒睁的双眼已经闭上了。

    谁都因他而死,因他的无能,因他的优柔。

    因为他没有手段,没有权力。

    这是他必须做太子的理由。

    他一旦活着,就必须不择手段地去争夺那个位置。

    王絮去拨弄徐载盈的长发,摸到一手冰冷的水痕,“现在你怕吗?”

    “现在每滴雨,”徐载盈凑近,抬手抚过她下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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